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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公司。

    办公桌上堆了厚厚一叠清单, 上次订的书正好在周末送过来, 被周末加班的同事帮忙签收了,都堆在库房, 朱玲玲打算填完报销账单后就去处理, 正埋头在电脑前敲字的时候, 手边忽然多了一个小礼品袋。

    朱玲玲抬起头, 惊喜道:“付哥,你回来了!”

    付琛照例西装笔挺,眼睛在金边眼睛后微微弯了下,说:“这么开心?不会以为我回来了你的工作就能减轻吧?”

    朱玲玲:“诶?不能么?”

    付琛提着公文包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侧过脸, 矜贵一笑:“想得美。”

    朱玲玲低头去拆包装袋, 里面是一小瓶香水, 她打开闻了闻,味道很清新,顿时喜笑颜开。

    “谢谢付哥!”

    付琛边边开电脑边说:“别误会啊, 这是我给女朋友买礼物时顺手给你带的。”

    朱玲玲惊讶地问:“你都有女朋友了?”

    付琛:“难道我看上去像光棍?”

    朱玲玲连忙吹捧:“不像不像, 我比较像。”

    话音未落,办公室里另一位堂堂正正的光棍推门而入, 从两人面前路过。

    付琛:“……”

    朱玲玲:“……”

    夜寒时脚步略停了停,脸转过来, 没什么表情地说:“在聊什么?”

    朱玲玲还没开口, 付琛已经从容地应道:“我们在讨论等会的会议需要准备哪些材料。”

    夜寒时点点头, 又问:“所以,开什么会需要准备光棍?”

    朱玲玲:“…………”

    付琛面不改色,道:“相亲大会。”

    相亲?朱玲玲满腹好奇,抬头发现夜寒时居然笑了,笑得还很明媚,说:“上次没去够?”

    付琛对答如流:“够没够,夜总说了算。”

    夜寒时睨他一眼,解松了袖口,转身,丢下一句:“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出发。”

    付琛道:“收到。”

    在一旁的朱玲玲快惊呆了,这两人平时的交流方式是这样的?

    他们到底在说啥呀!

    付琛善解人意地问:“没听懂?”

    朱玲玲狂点头:“嗯嗯。”

    “我之前替他去过一次相亲,”付琛压低声音解释,见她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的模样,随手拿文件夹敲了下她的头,“还发什么愣,快收拾东西,走了。”

    朱玲玲还是傻傻的:“啊,我也要去?”

    付琛:“不然呢,把笔记本背上,过去当打字员。”

    两个人先下楼,车就在门口等着,付琛速度很快地霸占了副驾驶位,于是朱玲玲只好坐到后座。

    车内空间很大,脚底是纯白色的毛绒毯,一踩就是一个黑印,朱玲玲有种把鞋脱了拎在手里的冲动。

    付琛仿佛知道她的想法,头也不回地说:“相信我,千万别脱鞋,夜总会立刻把你扔下去的。”

    朱玲玲:“……哦。”

    九点过十分,付琛捋了下袖子,看着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瑞士表说:“夜总下来了。”

    果然下一秒,夜寒时那道裹着黑色长款风衣的挺拔身影就准时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大厅里的人来人往,全都在看他,朱玲玲恶劣地想,如果目光像动漫里那样能实质化的话,夜寒时的身体一定早已被射得像蜂窝一样千疮百孔了。

    夜寒时拉开车门,视线在地毯上的黑印处停顿。

    朱玲玲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道歉:“对,对不起。”

    他照例以沉默回应,坐进来,关上车门。

    车子平缓地往目的地驶去。

    他半垂眼,打开手机开始处理邮箱。

    朱玲玲眼神四处乱飞,瞥见他那双精致异常的皮鞋,踩在毯子上,半点灰痕都没留下。

    在高架上堵了半天,抵达经开区时,已经快十点了。但是,等三人站到兰杏大厦十五楼会议室门口时,朱玲玲看付琛抬起手腕看表,也跟着过去瞄了一眼。

    居然……正好十点整。

    朱玲玲两眼钦佩地看着夜大boss,她现在还怀疑他有脑子里装了秒表,或者有个什么精准踩点buff,太牛了简直。

    果然,他们进去的时候,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先望了眼墙上的挂钟,然后才望向他们,纷纷站起来打招呼:“夜少”、“夜总”……

    夜寒时一一点头示意,然后施施然走到位置坐下,付琛在他右手边坐下,而朱玲玲,只能抱着电脑去后面的旁观位上。

    会议正式开始了,以会议桌中间的花瓶为线,两边人开始唇枪舌战。

    朱玲玲事先并不知道这场会议的内容,但十分钟后,她听明白了,这些人居然是在谈债券融资!

    融资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夜寒时作为总裁的情况下还需要融资,这就跟百万富翁还要问人借一千块钱一样!

    这么小一个杂志社对于夜家的商业帝国来说简直微不足道,夜寒时会出来向外人借钱,理由只能有两个:

    一,夜家压根没给他注入资金。二,他打算完全依靠自己,创造一个更宏大的蓝图。

    如果是以前,朱玲玲一定毫不犹豫地认定为一,但这些天接触下来,她不得不承认,夜寒时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少爷,相反,对于资本运作,他非常精通。

    他看完《V.F》积攒了十年的销售报表,只花了一周时间,而且还不是简简单单一扫而过,他写了近乎半本的笔记。

    朱玲玲看了他亲自写的资产评估报告时,真是无限感慨,果然有钱人的钱也不是大水飘过来的,我们往往只看到了他们是如何挥霍,却看不到人家是怎么赚的。

    第一轮结束,中场稍作休息,第二轮谈判启动。

    朱玲玲打字速度有点跟不上,不过她也不慌,有录音回去再整理就是。只是第二轮融资的内容让她有些心惊肉跳,又是VAM!

    VAM是估值调整机制的英文缩写,通俗来讲,也就是目前资本市场很流行的“对赌协议”。

    对于成熟企业来说,对赌成功能让他们稳进一步,输了的风险也是可以承受的,但对于《V.F》来说,输不起。

    前任总裁就是因为对赌失败把公司输给了夜氏。

    朱玲玲有些急,倒不是舍不得夜寒时离开,只是《V.F》才刚刚经历过一场动荡,再易主的话,不仅员工的信任度下降,在市场上的口碑也会随之发酵成“这家杂志真不行,谁接手都拯救不了”之类的□□,那《V.F》就真的完了!

    又一个小时后,会议终于圆满结束,迟市的金融大佬们相互之间友好握手,然后带着秘书或助理大步离开。

    付琛过来帮朱玲玲收拾东西,然后三人一起回公司。

    走出大楼,经开大道上永远积攒着看不到头的车流,头顶的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得很低,昭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回到汇融大厦已是中午,进门时,正巧遇上和朱玲玲前两天说过话的快递小哥,他手里捧了一大捧艳丽的红玫瑰,十分引人注目。

    朱玲玲随口打了个招呼:“小方,今天不送快递改送花啦?”

    快递小哥开心地说:“琳娜小姐,太好了,我就是在找你!”

    朱玲玲:“……”

    电梯口,夜寒时和付琛看着朱玲玲搂着一大捧沉重的红玫瑰艰难地走过来。

    付琛摸摸下巴,点评说:“巴黎的红玫瑰?行情不错嘛。”

    朱玲玲羞恼地瞪他一眼。

    夜寒时则淡淡转过头去。

    付琛八卦道:“谁送的?”

    朱玲玲:“我也不知道啊。”

    付琛伸手拨开沾了露水的花,从中间摸出了一张精致的卡片。

    上面只有一个字。

    顾。

    付琛问:“姓顾的?”

    朱玲玲心里咯噔一下,顾景泽?别这么狗血吧,前天还恨她恨得要死,现在突然就来送花了?

    进电梯,本来boss应该是最受关注的,结果朱玲玲一进去,人人都盯着她手里的花瞧,朱玲玲偷偷瞅了眼boss的脸色,好像还行。

    电梯门还没关严,忽然有个声音喊“等等”,夜寒时就站在门边,顺手按了下开门键,结果又进来另一个抱着花的女孩,还是一大捧更为稀有的蓝色妖姬。

    朱玲玲登时就舒坦了,总算不止她一个人是异类。

    身后还有人犯嘀咕:“我记错了?今天是情人节吗?”

    电梯在十八楼停下,门一开,前面那位捧花少女先出去了。

    朱玲玲心想,卧槽,这么巧?

    付琛也挺奇怪。

    “咱们公司的女同事今天集体走桃花运吗?”他回头,开朱玲玲的玩笑:“羡慕吗,人家可是有九十九朵蓝色玫瑰哦?”

    朱玲玲夸张地配合道:“简直羡慕skr人,天知道,我做梦都想被这么漂亮的蓝玫瑰包围呢。”

    付琛:“那你加把劲,把我们夜总伺候好了。”

    夜寒时回头不悦地看他一眼。

    朱玲玲在知道他的本质之后其实也已经不怎么怕他了,故作小心地问付琛:“难道,夜总可是经常送下属花?”

    “不是,”付琛一本正经地说:“夜总家在荷兰有块地,专门培育各种玫瑰,等夜总高兴了,或许可以把你调过去看个大门什么的。”

    朱玲玲:“……”

    前面,夜寒时微微抿了下唇。

    回到总裁办公室,朱玲玲刚把沉重的红玫瑰放下,门突然被人叩响。

    付琛说:“请进。”

    那位特别羡慕skr人的“女同事”伸进头来扫视一圈,然后特别欢快地跑到朱玲玲面前,把巨大的蓝玫瑰花束递过来,说:“琳娜小姐,这是您的花。”

    .

    “你多愁善感,你年轻,美丽,温柔好心肠,犹如矿中的金子闪闪发光,”付琛捻着那块从蓝玫瑰花束中薅出来的卡片读道,摸了摸胳膊,“好诗,这也是刚刚那位写的?”

    朱玲玲把卡片拿过来,看了一遍,无语道:“这是《蓝色多瑙河》,卡尔.贝克写的。”

    她想起那次舞会。

    所以,这花是南宫零送的。

    她脸上的肌肉终于无可控制地抽了抽。

    傍晚,临近下班时,雷鸣声终于将乌云击溃,雨水哗啦啦落了下来,将脚下的大地一一冲刷。

    五点半,雨还是很大,朱玲玲没带伞,蹲在茶水间给涵涵打电话。

    还好小孩放学的时候雨还没下,他已经在家看电视了。

    朱玲玲放下心,回到办公室,没想到boss也没走,还在那敲电脑。

    两人之间除了工作以外基本也不怎么说话,朱玲玲把他当空气,趴在桌上自顾自地玩了会手机,结果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夜寒时站在她面前,敲了敲桌面,难得地主动开口说:“不走?”

    朱玲玲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夜寒时顿了顿,说:“五点五十二。”

    朱玲玲揉揉眼睛,半边脸湿乎乎的全是口水,夜寒时默默把视线挪开。

    朱玲玲抽了张纸擦脸和桌子,心想他怎么还不走?在等她开口?于是说:“夜总再见。”

    夜寒时说:“我捎你一程。”

    朱玲玲一愣,摇头:“不用不用。”

    夜寒时又不说话了。

    据朱玲玲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大部分不说话的意思都可以解读为:我会给你反驳的时间,但这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粗暴版就是:你尽管bb,反正我不会听的。

    比如上周他让摄影部去拍一组迟市的街头照,打算放四月刊插页,朱玲玲忍不住委婉地提示:“夜总,这个想法或许并不太适合……”

    balabala举了一大堆例子,最后道:“所以我建议不要执行。”

    夜寒时听她说完,点点头:“嗯,去吧。”

    然后隔天,摄影师就把街拍初稿交了上来。

    朱玲玲后来找到一个词来形容:皇帝病。

    比王子病更高一级。

    具体表现为:说一不二,一切他不想听的解释可以在耳边自动忽略,就像大臣无论如何抵死向皇帝进谏,可最终结果不还是皇帝说了算。

    所以朱玲玲也就不挣扎了,老老实实坐他的车吧,省一笔打车费还是她赚了呢。

    朱玲玲跟在他身后,走到公司门口时,墙边靠着的男人忽然直起身来喊:

    “阿时?”

    夜寒时也挺意外:“你怎么在这?”

    南宫零看向他身后的朱玲玲,俊眉微皱,问:“你们?”

    夜寒时道:“我助理,怎么?”

    南宫零眉头松开,笑了笑:“我是来找她的。”

    朱玲玲:“……”

    南宫零问她:“我可以请你吃晚饭吗?”

    朱玲玲:“对不起,我晚上……有事。”

    南宫零笑容一僵,又说:“那我送你回家吧?”

    朱玲玲点点头。

    他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三个人沉默地坐上电梯,下楼,刚到大厅,朱玲玲远远地便看见一道眼熟的身影,顿时魂飞魄散。

    刚刚她还在无聊地想,送蓝玫瑰的人都来了,送红玫瑰的人还会远么?

    结果……还真在……

    顾景泽只知道她的真名!绝对不能让他喊出来!

    朱玲玲语速很快地说:“哎呀,不好意思,我哥哥来了,南宫少爷,改日再约,再见。”

    说完,一溜烟冲过去,将微笑着还没来得及开口的顾景泽一把拖走。

    顾景泽被她拉着往外跑跑,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说:“怎么了?”

    外面雨幕如注,朱玲玲一个急刹车停住,回头瞪他:“车停哪了?”

    顾景泽指了个方向,朱玲玲又拉着他闷头冲了过去。

    两个人湿漉漉地坐进车,顾景泽把纸巾盒递给她,说:“去吃饭?”

    朱玲玲低头擦脸:“不去,我要回家。”

    顾景泽笑容稍微淡了,道:“那小孩真是你的?”

    朱玲玲翻白眼:“废话,不是早跟你说了么?”

    顾景泽闷闷呼出一口气,启动油门,道:“那他父亲呢?”

    朱玲玲叹气:“他父亲不要他,唉。”

    顾景泽胸口一窒:“怎么会?”

    朱玲玲:“唉,快别提了,怪我倒霉。”

    雨水从四面八方敲打在车身上,车内很宁静,前面的雨刮器拼命挥舞着,将水流撇开。

    顾景泽忽然说:“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朱玲玲:“?”

    顾景泽:“我可以做你孩子的父亲。”

    朱玲玲揉揉耳朵,装聋作哑:“啥?”

    顾景泽耳朵慢慢红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想照顾你。”

    朱玲玲心里好笑,这告白也太老土了,说:“我腿脚都好好的,你要照顾个啥?”

    顾景泽:“玲玲,我是认真的。”

    朱玲玲没辙,看样子装傻也混不过去,只好说:“你家人很喜欢安曼容,我们是不可能的。”

    顾景泽说:“你是不是和你妹妹关系很差?”

    朱玲玲惊奇:“你都看出来了?”

    顾景泽:“我以后都不会再跟她有任何联系。”

    朱玲玲:“……”

    不知道为啥,心里还有点暗爽……

    老实说,这人从长相到性格都挺不错,就是那个家庭背景,还有他那个妈,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果断pass。

    顾景泽还不知道朱玲玲已经默默给他下了否定书,笑着问:“还满意吗?”

    朱玲玲说:“你一点都不喜欢她?”

    顾景泽:“嗯。”

    朱玲玲:“那你干嘛问我满不满意,又不是我让你不理她的。”

    顾景泽:“……是为了你。”

    朱玲玲振振有词:“为了我是你的主观行为,站在我的角度,你理不理她都完全不受我行为控制。”

    顾景泽啧了一声:“你确定要和一个学法律的争辩?”

    朱玲玲:“你是律师啊?”

    顾景泽:“嗯。”

    朱玲玲立马说:“你看,我们不合适。我最讨厌律师了,若是真在一起,结一场吵架永远吵不赢的婚,我肯定会疯的。”

    顾景泽:“……我会让着你。”

    朱玲玲叫了起来:“不行!吵架都不能吵过瘾,还结个毛的婚,免谈!”

    顾景泽:“……”

    老师说得对,再强大的律师最好也不要试图跟女人斗嘴,因为她们的歪门邪理一般都是死命题。

    .

    四月,春寒料峭,接连几天的大雨终于使迟市的地下排水系统全面瘫痪,路面到处都是积水,朱玲玲不敢再让小孩一个人上学放学了,便让周美梅帮忙找了个保姆,负责晚饭以及平日接送,这样她偶尔加班回来晚了也不会不放心。

    保姆是以前在安家做过的,姓陈,人很勤快,性格也好。涵涵不太认生,两三天就熟悉了,然后就爱上了陈阿姨做的各种拔丝水果。

    这一点估计又是遗传自夜寒时,不爱吃辣,尤其嗜甜。

    朱玲玲怕他吃多了长蛀牙,只能像吃糖一样下限定令,每天只准吃一碗,超标了就要做家务抵消。

    不过小孩自制力还是很强的,就像吃糖果一样,一次也没超标过。

    小孩的生活有了保障,但是很快,朱玲玲却遇到了新的难题。

    她要出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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