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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靡之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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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巴黎的繁华与优雅,只身前往法国南部地区的传统小镇,于熙攘的人群之中,想要寻找梦境中的切实,这种失温的渴求,不算无助。

    普罗旺斯的代名词,是地方圈定与景物混合所体现的生活方式的自由,这其中,充斥着难以自寻的归属感。

    所有陌生途中的栖息地。每一次的初见,都是对想要到达的人,最尽兴的挥霍与释放。每一次的再见,都是想要别离的人,最慌不择路地选择与归宿。

    走在街上,路过的人群,时常会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女子,没有人知道她从何而来,或为何而来。

    大多时候的她,脚上穿着一双中帮的黑色铆钉靴,白色t恤与浅色牛仔裤的简易搭配,戴在耳朵上的菱形耳环缀着很多颗亮钻,在阳光的照射反闪出耀眼的银光。

    需要靠得很近,才看得清的淡蓝色眼影,脸上是随意慵懒的表情,却会在某一刻变得分外敏锐,变成一种无声的傲气,让人一眼难忘。

    她的身上窜动着的某种不安的气息,与清秀干净的精致五官形成一种巨大的吸引力,开始不断在空气中回荡。

    身后背着异常膨胀的迷彩旅行包,捆绑得紧致而有形,一路沾染上不少灰尘。有几处因为过分摩擦磨损,已经开始露出了浅绿色的细线,毛茸茸的小团,像刚长出来的嫩草,无时无刻不在揭示着旅途的疲惫。

    内心的负重,延长至每一缕气息。那种娇艳着的颓败却是无法掩饰,也无处安稳的。

    一如她的灵魂,此时此刻,正在孤独地行走着。

    无论面对着何种的明或暗,冷或暖,都不想再做任何多余的停留。

    法国南部卡马特平原的阿尔勒小镇,这是一座有着浓厚文化气息的小城。

    街上的民俗风物很大一部分程度上,都保持着18世纪原始建筑群的模样。这些斑驳而古老的面壁,塔柱相互靠拢叠加而成的庞大填补着广场的空阔,却因岁月的洗涤变得沧桑。更像是一位年轻时器宇轩昂的英俊男子,经过漫长时光的打磨,变得具有了更加丰富质感的内里,眼角却开始布满了细微的皱纹。

    她常常试图做最大程度的贴近,自身情绪像蔓延出的许多细小吸盘,粘附在弥漫着厚重历史感的遗迹建筑群里。

    建筑物向阳的一面,往往是干燥而微热的,即使是轻微的碰触,也会有琐屑的细沙簌簌落下,散在脚底看不见的缝隙处,像是被时光侵咬咀嚼下的痛苦,无法被隔离珍视,只得继续下去。

    而建筑物背阴的一面,潮迹湿润。开始蔓延出绿意,长出大片柔软的青苔。

    她喜欢小心翼翼地撕下其中的一小块,用手微微地拨弄着它们细弱的根,然后放在嘴里,抵在舌尖的位置,轻轻地品尝,有种混着大量腐朽泥土的腥气与自带的植物清新的味道。

    破旧瓦片的断开面,参差不齐的砖块,错落而凌乱。她喜欢降至最慢的速度,用手倾心抚摸,就像对待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那样。举止留有温情的,浪漫却不轻浮。

    走过阿尔勒小镇狭长而曲折的街道。路的尽头,是一家小型的私人旅舍,外表看上去很古朴简单,没有过多的华美繁杂的装饰来渲染。

    可她一眼就喜欢上,窗台横排栽种摆放的植物,宽大而肥厚的绿叶,不似花朵的艳俗,显得更加憨厚拘人。

    毫不犹豫地走进去后,房屋内的结构让她感到了某种惊喜。阳光从一扇敞开的窗户中倾泻,明亮均匀地散布在大厅的角落,清晰可见空气中的细小微尘在浮动,四周是有着地中海风格的凹凸有致的墙壁。

    起伏的弧度,别样的粗质,让这栋古老的普罗旺斯建筑在夏季有着清爽凉意,冬季却温暖适宜,尽显建筑师的精巧构建。

    房东是一位和蔼的老妇,戴着一副很讲究的金丝边眼镜,厚厚的镜片下,有着清晰可见的皱纹。听到她用英语进行询问后,抬起头,脸上挂着友好的微笑,亲切地用法语向她问好。

    很快办好了入住手续。房间在二楼,古色典雅的红漆木质楼梯旋转而上,微微上翘的楼板边缘,有些发卷,踩踏上去时,会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

    她随即放慢了脚步,走得更加小心平稳,直到发觉脚下的声音彻底消失,才露出孩童式调皮的微笑,单纯而满足。

    打开房门,紧接着反锁关上。会在第一时间迅速地放下硕大的行李包,再有些费力地把它拖拉到墙角。

    房间的窗户紧邻着街道,可以清楚地看到拥堵的人群,在狭小的街道上的拐角,匆匆地行走着,可以轻易地听到英文和法语夹杂交错的对话,有着优雅迷人的语调。

    坐在床边,她有些费力地脱掉靴子,还来不及摆放整齐,就光着脚起身,先拉上了窗帘。

    握在手中的手机屏幕又开始不断发亮,在暗淡的房间中显得有些刺眼,低头看了看,又是m,还有一大堆陌生的电话与信息,统统不想理。

    她从来到法国的第一天,就不想再被外界打扰。

    她从巴黎离开的第一刻,就不想再受更多牵绊。

    手机的模式从响铃,设为震动,最后调到静音。手机中的未接与未读的字数,也一路疯狂地攀升显示到了上千。

    外面是炙热而明亮的光线,房间也是温暖的淡黄色调,她却在这温暖中觉察到某种异常的寒冷。

    躺在床上休息时,她自动过滤掉大多由国内记者,媒体铺天盖地发来的各种信息。

    耐着性子翻读着m这几天发来的所有短信。从最初对于她不负责任的离开,针对这种行为,所展开的大段道理论述,教育批评。到后来慢慢过渡到各种的好言软语,发现依旧无效。最后只得全部化为异常简洁的话语。

    例如:

    “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是否安全。多久回来”

    “在等你,担心。请速回电”

    她看完后删删减减,打出简单的几个字。然后回复了过去。

    “我很安全。勿念”

    然后起身为自己倒上一大杯温开水,贪婪而急促地喝下去,渴望以此获得温暖,。内器官因为水的涌入产生的摩擦,回旋发出的咕咚声响,恍然间会让人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从偌大的包中抽出一盒随身携带的碟片,放上一盘嘈杂的重金属音乐,感受声音碰撞所带来的眩晕,直击人心。

    微黄而温暖的房间,音乐的流淌汇成迫不及待的暗涌,耳边响起尖锐的呐喊穿透灵魂的纵欲。

    这让她更加深刻地怀念起,曾那样明亮炽热地照耀过她年幼的生命,最后,却也连同自己也一并绽放殆尽的那个女孩。

    到现在十年过去。她仍会时不时会梦到,初次见面时,那个女孩,那头火红色的头发,叛逆的神情,好看的微笑。在风中扬起鲜红欲滴的骄傲,像一面飞舞的旗,也像一朵血红娇媚的花。

    也许现在,她们的某些部分,变得更为相像了。她自身承载着有关于她的记忆,她也成了她部分生命的发展延续。

    她们的确是属于同一种人的。

    从来,都是那么偏执激烈。执着坚韧。

    她记得她曾对她说过。

    “琪年,音乐的灵魂尚可触摸,无论是沉稳还是激烈,我都感受得到它对我的诉说,是那样直接的爆发,控制着我的心,让身躯追随它舞动,便成了我仅有的最完整的自由。’’

    “是的,黎安。我现在终于也能够,对你那时经常在嘴边所说的,那种痴迷而罪恶的沉沦,做到感同身受,而你却已不在了太久太久。”

    她低头喃喃自语,粗暴地拉开行李包的拉链,扯出了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将放水的开关打到最大。

    黎安。你可知道。我也曾那么认真平静地走向过,你的归属,却做了被彻底拒绝的那一个。

    她把头埋进扑面而来的水花,冲击着身心,耳旁产生出巨大轰鸣逐渐包裹住了音乐,她置身于这种温情的覆盖之中,渐渐得到了兴奋和满足,像一头释放出原始欲望,捕食到猎物后的小兽。闭上眼感受水滑过肌肤所带来的惆怅,还有内心发出的声音。

    小镇的生活简单干净,是有条不紊的质感。她渐渐习惯上这种生活带给她的规律。总会被清晨楼下过往的车辆行驶声和早起人们热闹的谈话声吵醒。

    在多次醒了之后,她甚至开始懒得睁开眼睛,只是轻轻地翻个身,背对着窗户透射进的明媚光线,并不需要再服用白色的小药片,就可以迷迷糊糊再次进入睡眠。

    有时会做着,很多种不同声音的梦。细小而琐碎的,或者是嘈杂而生硬的。在内心嗡嗡地轰鸣,很多次她觉得是自己半梦半醒着的状态,而梦中的部分的声音,它们通常会出现在接下来的现实中。

    真正清醒的时候,大多时候已接近中午,首先会从床底拉起不知何时掉落下去的薄棉被。大多时候更会不耐烦地把它揉成一团,并不愿整齐地折叠。

    习惯穿一件宽松的墨绿色睡裙,这让她看起来像一株在黑暗中搁置了很久的植物。自身已变得有些阴冷潮闷,所以需要在阳光下,急促地进行着光合作用。

    喜欢坐在窗檐上,点燃一支烟,银质的zippo打火机反闪着冷漠的光。她看着窗外来往流动人群的画面,脸上满是轻松,略带戏谑的表情,似乎想要置身事外地,观察出不同人生的插曲与起伏。

    楼下的一群天真活泼的小男孩,蓬松着自然卷的棕发或干净利落的金发,在阳光下雀跃着充满活力,也总喜欢选择在繁忙时刻,沿着街道来回穿梭,然后在不少路人玩趣的嗔怪下,嬉笑着一哄而散。

    水果摊上的阿尔勒大叔,留着茂密的胡子和短寸的平头。每到正午,便是一天最为忙碌的时侯,因为生意的兴隆,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在空闲时刻,就摆弄整理起因为客人的挑选,而变得凌乱的水果摊,饿了就地拿起几个水果,在衣服的袖子上擦擦,然后大口大口的咀嚼。

    对面的小青年,在午休的前奏,总喜欢穿着一条黑色的宽松裤,手上握着一个很大的水瓢,背对着窗户淋浴,且从来不会拉上窗帘,瘦骨嶙峋的身材显得有些驼背。

    正午用餐过后,法国乡村的居民会有午休的习惯,一般需要两到三个小时。这个时候的街巷,会变得空无一人,显得分外宁静。

    她却总是在这时外出。出门时和房租老太打个招呼,在街上晃荡慢行,感到有些饥饿难耐时,就推开小店半掩着的门,钻进依旧会在午休时营业的小餐馆。点上一份大盘蔬菜沙拉,小份的奶酪面包,细细品尝,再来一小瓶红葡萄酒为自己助兴。

    一个人的享餐,除了让空虚的胃获取些新的动力,留下的,也不过是餐桌上的狼藉与杯中孤独的倒影。

    每逢周末,阿尔勒小镇上的集市总会分外热闹。这些居民会将自己家中的旧物集中摆放起来,大到陈旧的沙发与靠背椅,有些脱漆的古典家具,小到银质的餐具,咖啡壶,咖啡杯,梳妆镜和一些华美的小饰品。

    等到集市的这天,她会起的很早,然后花上很长时间,一件件耐心地观看,挑选这些旧物。去抚摸与感知岁月的气息,去注视那些大大小小的破损与残缺。

    旧物,因为被赋予了故事洗礼,时光打磨的特殊意义,才会变得更具价值。她往往会连续反复逛上几个来回,在选择困难综合症里,努力挑选出几样最钟爱的物品,直到感觉获取到内心的某种平衡与安稳之后,再心满意足地回去。

    总会在门口遇到可爱的小女孩,她是房租老太的孙女,已经与她认识。见到她时,会闪着棕褐色的大眼睛甜美地对她说:

    “bonsoir~”

    “bonsoir~”

    她抱以同样的问候,然后会从刚刚所购得的物品里,或是芬芳而饱满的水果,或是一小堆特色美味的零食,或是精致的小饰品,挑选出其中的一两件,塞给这个美丽又有些羞涩的小女孩。

    等到这一切,又渐渐开始成为可预料的平静生活。她感到身体的一切感知又在集体抗拒,这安逸之中所产生的强烈破碎感,在内心愈演愈烈,已无法控制。

    夜晚来临时,道路两旁的街灯打在身上,蕴黄的光线带着温度与暖意,在地上投射出的像,那一刻,让她彻底成为迷恋上自己影子的纳瑟斯。午夜时分,她终于背着沉重的迷彩包,穿着看似笨重的靴子,带上一张简便的地图,向着普罗旺斯的山谷或是更深处,行进。

    离开。意味重新出发,是无需做任何告别的。因为也不曾打算,彻底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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