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文学 > 阳光,如期将至 > 第23章 囚禁

第23章 囚禁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顶点文学 www.dingdianwx.com,最快更新阳光,如期将至最新章节!

    像夜一样黑暗的棚子里,只有几丝亮光,却已经足够支撑她求生的意志。

    夏茹溪从回到张家后便闭门不出。日子过得太慢,对夏茹溪而言,她就如同被绑上了绞架,已经抱着将死的决心,而行刑的那一刻却迟迟没到来。所以她又心生希望,也许事情有转寰的余地,她和林叔不一定就是失败者。

    她不若以前那般死气沉沉,偶尔与张俊言碰面,她甚至会微笑,虽然换来的是一张冰冷的面孔。

    年底,西江市迎来了几个领导。市政府的新办公大楼竣工,省政府的陈秘书长捎带着省长的贺词来庆祝。剪彩后,又在西江市的五星级酒店里设宴洗尘,张越杭也位列其中。

    席上,周市长诚恳地举杯,敬陈秘书长,“感谢省长和秘书长对本市的大力支持。”

    陈秘书长客气地摆摆手,“我并没有做什么。”

    市长扫了一眼张越杭,再看向陈秘书长时表情便不若开始那般讨好。他打起了官腔:“虽然我上任不久,也知道多年前西江市卷烟厂能被省卷烟厂接管,全凭陈秘书长一句话。我也听说过本市各项工作的开展都得到了陈秘书长的鼎力支持,西江市的发展离不开您,我代表西江市人民感谢您!”

    说罢,市长仰首将杯里的酒饮尽。陈秘书长则端着酒杯,起初脸色只有些不自在,后来发觉在座的众人也都不看着他,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而张越杭也只低着头,似在把玩酒杯。席上还有一部分人则是看戏般地盯着张越杭。

    突然冷场,气氛有些僵。陈秘书长尴尬地喝完酒,便没了胃口,不再向桌上的山珍海味伸筷子。宴席不欢而散,一行人走到饭店门口,市长又一反常态地握着陈秘书长的手,“今天招待不周,幸好晚上我还安排了节目,希望能让陈秘书长尽兴。”

    陈秘书长自然知道这是客套话,便推却道:“我有些累,今天就到这儿吧。”

    市长并不尽心地说了几句挽留的话,便各自离去了。

    张越杭回了趟家,又去了陈秘书长下榻的酒店。陈秘书长递给他一支烟,自己嘴上也衔了一支。张越杭给他点了火,吞云吐雾一阵子后,陈秘书长缓缓开口:“有问题了。”

    张越杭拿烟的手停在半空中,透过烟雾看了陈秘书长一眼,才惶惑地吸了口烟,静待他后面的话。

    “省长这两天常跟纪委的人见面、吃饭。昨天我跟省长提起要来西江,他用怀疑的目光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冷淡地答应了。”

    张越杭仍然面色沉着,只有眼睛泄露出一丝慌乱,他狠狠地吸了口烟:“连秘书长也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陈秘书长把烟蒂掐灭,然后叹息一声,“听说省纪委的人去了那儿,名义上是视察工作,但有人跟我说,他们已经暗地里找了几个人谈话。”

    陈秘书长抽的烟是西江市新出产的精品烟,张越杭一看烟头便知道他说的是邻市建的新厂。去的是省纪委,而不是市纪委的人,很有可能连陈秘书长也一并被查了,饶是他再沉着,心里也慌乱了一阵子。

    “西江新上任的市长正好是从邻市调过来的,对那边设的生产点也应该很熟悉。他跟李副秘书长是同乡,早上碰到李副秘书长,他的样子很神气。我猜想是不是纪委已经拿到了什么切实的证据。”陈秘书长摸了两把新染黑的头发,话锋一转,“我再过三年就退休了,儿子女儿也早就移民到了国外,想早点儿退下来,享受几天安逸的生活。把你弄到国资委主任这个位置上,算是我对你尽了最后的力。我劝你也早做打算,先不说那个记者的事被抖出来,就是你儿子多年犯下的事儿,这些账一算,后果也是很严重的。不过我倒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有能力,一定会关照好你的儿子。”

    张越杭的面部因他的话而抽搐了一下。陈秘书长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他退休以求自保,而自己的靠山只有他,一旦他退了,就没人再能保住自己了。陈秘书长明显的用意是:你张越杭反正难逃一死,只要不将我供出来,我往后还会替你关照张俊言的。

    张越杭紧绷着脸抽着烟,心里有一股万物皆空的凄凉感,报应终于还是来了。

    许久,他掐灭烟头,“也不一定非要走到那一步,宋家的女儿现在在我家里,当年她跟那个记者走得最近,应该可以从她嘴里套出点儿什么。如果连她也不知道那些资料的下落,这世上就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当年的事也不会被抖出来。”

    “你说得也有道理,如果那些资料真的在她手里,她早就去检举了,不至于这么多年后才翻旧案。不过万事还是小心为上,你先从她那儿打听打听,我也再想想办法。”

    张越杭吃了陈秘书长的“定心丸”,还算满意地回到家。然而陈秘书长一回到省里,便向省长递交了一份自己的病历,提出病退,到儿子定居的新西兰疗养。

    消息传到张越杭耳中已是三天以后,而那时他已无暇亲自去省里找陈秘书长质问。

    夏茹溪仍是放心不下俞文勤,怀着能再遇到许静的侥幸心理,她一大清早便开着车在市区里转悠。

    俞文勤已经在酒店里收拾东西,准备回滨海。许静跷着腿坐在一旁,用棉签掏耳朵,“真的下午走?”

    俞文勤叠衣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伤感地点点头。

    “我请你在西江多玩几天也不行?”许静扔掉棉签,走到他旁边,霸道地把叠好的衣服弄乱了。

    俞文勤没有如她预料的发火,而是转身坐到床边,用手搓了几把脸,捏着下巴说:“我不知道自己在这儿能做什么,她也不需要我。”

    “你没听清楚吗?”许静可不管他的伤感,一手揪起他的耳朵,“是我请你在西江多玩几天,你提她干什么?”

    俞文勤的耳朵被揪得生疼,伤感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他粗鲁地打掉许静的手,“公司还有事,哪能跟你一样成天闲晃?”

    “那又如何,一个专打离婚案的律师闲得很,那代表西江市民风淳朴,夫妻感情和睦,这是好事儿。”她用腿轻轻地碰了俞文勤两下,低下头暧昧地问,“真的不多留两天?”

    “我……”俞文勤望着她凑近的脸,拒绝的话吞了回去,“我……考虑一下。”大概他也觉得被女人调戏,自己却很紧张,是很没面子的事,便蓦地抬起头,别扭地发问,“你说说看,有什么可玩的?”

    “你留下来自然就知道了。”许静站直身体,挨着他坐下来,“但是若你走了,就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

    俞文勤已经把她三天两头的恐吓当成了家常便饭,许静能这样对他说话算是温柔的了。

    “那好吧,我再多待两天,现在去哪里?”

    他以为马上就要出门,便开始穿鞋,回头却见许静已经倒在床上,打着呵欠说:“这几天都在熬夜,你等我睡醒再说。”

    她一觉睡到黄昏,吃中饭也不愿起来,俞文勤也只好待在酒店里。夏茹溪自然是碰不到许静的,兜了几圈就往回开。

    张俊言这几天的日子很难熬,昨晚被父亲指着鼻子骂到深夜,心里着实恼火。今天为了躲避父亲,他睡到日上三竿,待父亲出门后才起床。正巧在二楼走廊遇到刚回到家的夏茹溪,便拦住她盘问:“去哪儿啦?”

    夏茹溪爱理不理地应了声:“出去转转。”然后绕开他走了。

    昨晚父亲骂他后,他已经知道目前的处境了。尽管他是个耽于色欲的人,但夏茹溪很可能会毁了他的一生。前途和性命攸关,对夏茹溪美色的贪恋也变得微不足道了。现在夏茹溪冷漠的态度自是让他火冒三丈。他一把将她扯回来,狠狠地抓着她的手腕,仿佛要把她捏碎,“我们家养大了你,你就用这种态度来回报我们?”

    夏茹溪忍着痛,咬紧嘴唇不答理他。张俊言最讨厌她这副倔强、死不屈服的表情,他又用另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试图用更难听的话来激怒她:“你自己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几年前要不是我妈,你早就上了我的床,看你还有脸见人不?你不就是个普通工人生的贱种吗,忘了是我家给你好吃好穿的,让你过上上等人的生活。你这样忘恩负义,如果不是我家收养你,你早就陪你那饿死的父母下地狱去了!”

    他辱骂得痛快,多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还嫌不过瘾。直到啪的一声脆响,他才住口。他捂着发痛的左脸,侧过头看着气得浑身颤抖的宋奶奶,目露凶光。

    这辈子除了他爸,他没挨过任何人的耳光,也没人有那个胆量。他一时恶向胆边生,松开夏茹溪,一把揪住宋奶奶的衣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夏茹溪飞快地抱住他的手臂。

    张俊言被夏茹溪死死地拉住,看着宋奶奶还在指着他骂,更是火上浇油。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突出来了,一把挣脱开夏茹溪,将宋奶奶猛力一推。只听一声闷响,宋奶奶孱弱的身体飞了出去,头猛地撞了一下墙根,然后无力地歪在一旁。

    “啊——”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屋子的寂静。

    夏茹溪怔在那儿,仿佛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她才走到奶奶身前,颤巍巍地伸出手,探向奶奶的鼻息。渐渐地,她的指尖发凉,一直凉到心里。

    她轻轻地抱着奶奶,地板上淌着一摊殷红的血。她托起奶奶的头,眼泪汹涌而出,放在奶奶胸口上的一只手已经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一分钟前还活生生的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夏茹溪无法接受如此残酷的剧变,眼睁睁地看着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样死在自己眼前。她抹干眼泪,转头盯着张俊言,布满仇恨的眸子已经通红,表情凄厉得骇人。

    作恶的人其实胆子很小。张俊言仗着父亲的权势,对生意上的对手从不手软。他伤害过很多人,却从没有背负过人命。待他意识到自己杀了人,对刚死的人立刻有了一种深深的恐惧,而现在夏茹溪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样子,更是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他惊惶地向后退了一步,跌跌撞撞地就往楼下逃。夏茹溪怎么肯就这样放过他,紧跟着追下楼,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追上正在开门的张俊言。她把刀举得高高的,无比狠绝地刺向他的后背。

    仇恨已经蒙蔽了她的理智,那一刀完全没入张俊言的肉里。她想着要将他千刀万剐,然而那刀刺进去后便无法再拔出来。徒劳了好一阵儿,她的理智也在缓慢地苏醒。她看到痛得蜷曲在地上的张俊言,顿时全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瘫坐在地上。

    门忽然开了,一阵寒冷的空气席卷了她,阳光流泻在死气沉沉的室内。夏茹溪呆呆地望着吓傻了的小保姆,还有她身后跑来的四个打手。或许是麻木得忘了一切,对于自己接下来将会遭受到的待遇,她没有丝毫的恐惧。

    张俊言蜷缩在地上,如同一只负伤的野狗发出痛苦的号叫。夏茹溪低头看着他,冷酷而鄙夷地勾起唇角。她的眼神中除了讥讽再也没有其他情绪,甚至连恨都没有了。在她的潜意识里,也许觉得地上这个比畜生还不如的人根本不值得她恨。或者她讥讽的目光并不是冲着张俊言,而是对这个混沌的世界,因为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沮丧的疑问——奶奶死了,凶手为什么还活着?

    她斜睨着冲进来的打手,其中两个人已将张俊言扶起来。他的脸孔因为剧痛而变得扭曲狰狞,一边怕死地嚷着要马上去医院,一边指着夏茹溪恶狠狠地说:“把她关起来!”

    夏茹溪被两个男人连拖带拽地塞进车里,为了防止她喊叫,其中一个人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车子一路到了城外,驶过一条窄小的路,便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四周都是千疮百痍的山,植物被破坏得很严重,灰白的石头狰狞地裸露出来。山下全是乱石,中间的空地建起了一排工棚,废弃的采石设备扔在一旁。

    这里应该是张俊言的一个采矿点。夏茹溪无心为被毁坏得如此不堪的生态环境而惋惜,她被关进其中一间工棚里。夏茹溪抬起头一看,石棉瓦破了好几个大洞,或许是被飞石砸的。正想着,她被石头绊了一跤。她趴在地上,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到两张生锈的钢丝床,床上什么也没有。

    夏茹溪踉跄着走到钢丝床边坐下,靠着墙,她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是刚刚搜走她手机的那个男人,他的声音低沉,“你去山上捡点儿柴回来,再打电话让兄弟送两个睡袋,今天可能要在这儿过夜了。”

    另一个男的嗓门很粗:“只要两个?不给那个女人一个吗?大冬天的,又是荒郊野外,万一冻死了怎么办?”

    突然没了声音。夏茹溪闭上眼睛,现在是中午,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冻僵了,还能熬过今夜吗?

    “以前没关过女人,我也不清楚董事长的意思。”声音低沉的那个男人说,“这样吧,让他们送两个睡袋,晚上我守着,你再回去拿床被子来,别被其他人知道。”

    夏茹溪的嘴角动了动,她可以安心了,至少今晚不会被冻死。

    一阵脚步声后,又是许久的寂静,夏茹溪知道那个男人捡柴去了。像夜一样黑暗的棚子里,只有几丝亮光,却已经足够支撑她求生的意志。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刚去世的奶奶,那只会让她丧失生存的勇气。她绝不能死在这儿,绝不能让他们把奶奶随便埋掉!她必须想些其他的事打发时间,能多熬过一天,就多了一份希望。

    她按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心脏有规律的跳动,眼里流出仇恨的泪水。她想起了很多人——爷爷、奶奶、父母、蔚子凡、俞文勤、林叔,甚至还有江叔叔。唯一给自己美好回忆的就是蔚子凡,只有他与那些肮脏的事情毫无瓜葛。

    自从与林泽秋见面以后,蔚子凡总是心神不宁,一种会永远失去夏茹溪的恐惧感萦绕在心头。他常常半夜里被噩梦惊醒,梦里的情景永远是夏茹溪的额角淌着鲜血,无力地向他伸出手求救。他吓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拉开灯,喘着气抹去额头的汗水,然后蜷缩在床头发抖。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耳边总会响起一句话——“还有另一件比死还可怕的事,就是和你分开。”

    如果跟他分开是那么可怕的事,为什么她还不回来?除非……除非她就要死了!蔚子凡惊愕地睁大眼睛,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他竭力说服自己是在胡思乱想,宁愿夏茹溪是骗取他的感情,也不愿她的生命真的受到威胁。

    若是真的呢?若是她现在真的有危险,该怎么办?他一生都要活在失去她的悔恨中。

    他拿起桌上的机票,是明天中午飞往西江市的。无论如何,他必须走这一趟。当年她踢他下河,让他险些葬身鱼腹,又差点儿死于高热肺炎,侥幸活了下来,却被气喘病折磨着,难道他不该了解真相吗?

    夏茹溪的思绪被隔壁的关门声打断了,拾柴的那个人回来了。她听到一堆枯柴落地的声音,一阵混乱的声响过后,又寂静下来。夏茹溪猜想他们已经生好了火,同时也燃起了她对温暖的渴望。她环顾着阴冷的棚子,蜷缩着身子,四周的空气仿佛要冻结成冰。

    隔壁的两个人开始聊天,夏茹溪听他们说着以前受张俊言的指使,曾囚禁过多少人,都是些很暴力的事件。她听得难受,对张俊言的仇恨犹如一块巨石压在心上,她真希望开始那一刀刺中的是他的心脏。

    张越杭的眼皮跳了一早上,中午接到的电话证实了那不祥的预兆。他先到了医院里,他的妻子脸色苍白地坐在手术室外,一见到他,便哇地哭出声来。张俊言正在做缝合手术,借这点儿时间,张越杭找到张俊言的手下问了情况,嘱咐他们好好照看妻儿,便回了家。

    屋里死了人,小保姆害怕极了,趁着混乱跑了。张越杭打开门进了屋,走到阶梯的尽头,便看到一具尸体平躺在地板上,宋奶奶死不瞑目。他走近些,看到那双瞪得很大、含着对世间无限怨愤的眼睛。他竭力平静地蹲下身,却总感觉背后冷飕飕的,就像他身后站了一个人,正用一双怨恨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他。风吹打着窗户,他吓得跳起来,心一下蹦到了嗓子眼儿。

    总是经历过许多事的人,他立刻找来一块白色的桌布盖住了那双令他心惊肉跳的眼睛。

    张越杭有了末日来临的危机感,自己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开始相信因果轮回。自己跟儿子造下这么多孽,早晚会遭到报应。然而他也仅仅是心存畏惧,陈秘书长说他难逃一死,那么既然已经是满身的罪孽了,还有什么事是值得去权衡的。即便他在西江可以只手遮天,市长也得让着他几分,然而在这个强调人权法制的社会,再没有比一条人命更重要的事了。现在这种命运攸关的时刻,为了不节外生枝,他当即叫来两个打手,让他们把尸体抬到郊外的老坟场挖个坑埋了。晚上,两个打手回来报告事情已经办好,张越杭又吩咐他们去找到小保姆。一番威逼利诱后,小保姆拿着钱连夜去了外地。

    看管夏茹溪的两个人分给了她一个盒饭。冻了一下午,捂着热乎乎的饭盒,就着那点儿微弱的光,她吃着鸡腿肉,心里不知道该不该感激那两个给她饭吃的人。她不能不想到,这也许是她人生当中最后的一餐饭。

    吃完饭后,其中一个男人拿了床被子给她。裹在被子里,她冻僵的身体很难暖和起来。过了一个小时,四肢的血液仿佛又开始流动,她才觉得温暖了一点儿。

    隔壁的两个人一直聊天,在静得诡异的夜晚,使她感到不那么害怕了。正当她心存侥幸、以为今天夜里能安全地睡个好觉时,张越杭来了。

    门一开一关,寒冷的风扑到她的脸上,她的心脏也因恐惧而剧烈地跳动着。

    张越杭把蜡烛固定到钢丝床的架子上,在夏茹溪的对面坐下。摇曳的烛火掠过他阴沉的脸,他沉默地看了夏茹溪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我已经把你奶奶送到医院了,让公安机关介入调查。”他顿了顿,很富有感情地说,“语心,领你到我家来的那天,我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对你和俊言,我大多时候都护着你,这你是知道的。所以,俊言这次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我仍然遗憾事发时我不在家,没法挽回老人家的生命。”

    夏茹溪初时惊讶了一下,悬着的心也放回原处。然而,她看着张越杭的脸,又觉得他还有话没说完,便垂头不语。

    “自从你父母过世后,我们一直是最亲的人。”张越杭又说,“你不告而别那么多年,我和你妈妈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你能体会做父母的心情吗?语心,如果你对我和妈妈稍微有点儿感情,你说,你为什么要帮着一个外人?在生活上照顾你、关心你的是我们,那个江为然什么都没有给你,你为什么还要帮着他来对付自己人?”

    夏茹溪重重地合上了眼睛,她就知道不能对这种人抱有任何希望。“爸!”她这一声叫得极为讽刺,“为什么您会突然提起江叔叔?他去世那么多年了。”她学着张越杭,装傻充愣。

    张越杭怔了怔,阴沉的脸上现出一丝不耐烦,“江为然死的前一天晚上不是来找过你吗?告诉爸爸,他来找你做什么?”

    “他带我去逛街。”

    “语心!”张越杭厉声喝道,然后霍地站起身,踱步到墙边,又踱回来。他忽然站住了,然后坐到夏茹溪的床边,握着她的手问:“还是不打算跟我说实话?我告诉你,你不要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我们才是你的家人!你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煽动,你何须去滨海卖命地工作?我可以供你去国外最好的学校读书,可以给你最上乘的生活条件。以前的事也就罢了,你不能执迷不悟啊!语心,听我的,回到家里来。我支持你创业,保证在三年内公司的规模比俊言的矿产公司大一倍。你不是有男朋友吗?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也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嫁妆,让所有的女人都羡慕你。”

    夏茹溪默不做声。说不动摇是假的,能够走出这间黑屋,后半生都不用再躲躲藏藏、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如果她靠向张越杭,她有的是时间去求得蔚子凡的原谅,然后顺利地嫁给他。

    但是,她能在这个时候背叛林叔吗?如果她将一切说出来,照顾她多年的林叔的下场也许会跟江叔叔当年一样。她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幸福,把林叔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何况,就是因为有张越杭的庇护,张俊言才那样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奶奶也才因此丧命。张家算得上是她的仇人,她更不能认贼作父,享受着出卖良知而换来的安逸生活。

    有些罪是不可以宽恕的。她不能不怀疑张越杭话里的真实性。或许待她说出一切之后,西江市便会多出一个失踪人口。

    她的心不寒而栗,睫毛无辜地闪动两下,“爸,我并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哥哥这次太过分了!奶奶是我仅剩的亲人,直到现在,我的脑子里反复地想着,奶奶死了,她死了……除此之外,我什么事都没办法去想。”

    她用手捧着头,伤痛这时候如浪潮般袭向心头。奶奶死了,跟母亲一样,睁大眼睛瞪着这个世界离开的。母亲死了这么多年,她没法再见到她,奶奶也是一样,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了。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悲痛的呻吟,抬起森然的脸,声音嘶哑地质问张越杭:“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纵容他?为什么让他做那么多的坏事?”

    张越杭被她吼得身体一晃,中午去世的老人家,还有多年前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也被回忆起来。大冬天的,他的额头直冒冷汗,烛火照着他苍白骇人的脸,他的嘴唇动了动:“语心……”抓着床沿的手一使劲儿,他看向夏茹溪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恶毒,转瞬即逝。

    夏茹溪望着跳跃的烛光发怔,张越杭也一语不发。憎恶与仇恨的情绪在寒冷的棚子里缓缓地消散,张越杭到底年纪大了,受不住冷,加上在这样一个阴冷昏暗的棚子里他也心虚,不想再待下去,便说道:“我只问你,江为然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你别装傻,老实跟我说了,我们就还是一家人,你考虑清楚!”

    良久,他伸出手,准备去抚摸夏茹溪的头发,夏茹溪一偏头躲开了。张越杭失望地摇头叹气,转过身走到外面。门刚关上,他招来一个打手,低声耳语几句便离开了。

    夏茹溪听到汽车驶离的声音,裹上被子正要躺下,门忽然被人大力地推开了。那个给她被子和盒饭的打手冲到她面前,扬起手粗暴地扇了她一个耳光。夏茹溪被扇得身体一歪,滚到床下,额角撞到床架上。她觉得头要炸开了,鼻头涌上一股热潮,血汩汩地流出来。

    那人顺手扯走了她身上的被子,门开得大大的,冷风灌进来,她因为头痛暂时感觉不到冷,只趴在地上,等着头部的剧痛过去。

    “受点儿冷,你的脑子才清醒!”男人说完拿着被子走了。

    夏茹溪听到他们在外面把门锁上了。头痛减轻了一些,她靠着床坐在地上,腿伸得直直的,手也垂落下来,软得像一摊泥。

    这些苦迟早是要受的。她仰起头,擦去鼻子下的血渍,被打了的半边脸肿起来,像火烧一样灼热地痛着。她知道只要自己现在敲几下墙壁,叫来那几个人,张越杭很快就会回来。说出一切,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本站推荐:一胎双宝:总裁大人夜夜欢都市超级医圣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重生之都市仙尊无上神帝深空彼岸恶魔总裁,撩上瘾神医凰后:傲娇暴君,强势宠!参天重生之妖孽人生

阳光,如期将至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顶点文学只为原作者虫鸣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虫鸣并收藏阳光,如期将至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