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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赌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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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惊雷一笑:“是了,你也闻见骚臭味了?”

    花九溪说:“瞎说,三尾以上的狐仙都没有半点臭气,更何况是金毛九尾狐?”

    闻惊雷说:“那家伙隐隐约约的,显然是想把我们引到什么地方,我偏不上当。”

    花九溪说:“按兵不动是最好的,这货多半是少广城日、月两班的日班。明日与蛭子一交战,他不好直接出面,估计同叔你一般是在远处观战,到时收拾残局。你们先打个照面吧。”

    闻惊雷点点头,拉克西米睡得却死,如斯响动都没能搅扰她,还发出细细的鼾声。

    翌日清晨,几人来拍教堂大门。

    虽然早没一个活人了,却有两个小童一左一右看护。花九溪闻气味也知道是虫豸一类妖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枚糖块。

    他蹲下给两个小童糖果,说:“去告诉你们老大,被他绑那老头的师弟,拿东西换人了。”两个小童见这是不常见的百花蜜糖,嘴里直流哈喇子,却是坚辞不受。

    等其中一个报告回来,他对花九溪说:“老大同意你来,但一不能带其他人,第二手里必须拿着那宝物。”

    花九溪说:“我本来也没指望带旁人来。”说罢,叮嘱闻惊雷照看好拉克西米,自圣甲虫体内取出牟尼泥来,便推门而入。

    这教堂多年无人打扫,且失修已久,只见铺天盖地的烟尘,其中不知藏着多少虫子。自彩绘玻璃透入的阳光,形成了七彩的烟柱。这是第一眼看来,第二眼再看,好家伙!

    每一个座位,上面都有一个卵蛋似的东西,每一个的形状大小则略有差异。再看顶上,以吊灯为中心,是用蚕丝一样物质结的大网,网络中则也排列着若干卵蛋,真是罗星叠斗,怪异非常。

    “厉害,准备这么多小助手,该用好几个月吧。”花九溪喟叹一声,即刻在空荡的教堂内响起回声来。

    “凑个整,半年。”蛭子已在前面回答了。

    他依旧戴着大大的口罩,一旁是半死不活的虫天子。

    虫天子被一些肉色的带子捆得严严实实,如婴儿般兜在圣母像双手上,作了个“哀悼基督”的样子。实际上是被上面吊下来的丝线支撑起来重量,只看虫天子气色倒还不错。

    “你就是花九溪?”蛭子说,“我们谈谈吧。”

    花九溪一哂:“有什么可谈的?”

    蛭子说:“东西交给我,我乖乖放人——如何?”

    花九溪说:“不如何,这牟尼泥是祖师爷留给我们哥俩的,哪能轻易付与他人?”

    蛭子料想也是如此回答,便说:“那你是想让你师兄死咯?”

    花九溪满不在乎:“你可以试一试。”

    蛭子听得此言,也不惊诧,便说:“试试就试试。”说完,从最近的座上取来一枚卵蛋,那卵蛋仿佛竖切出一张嘴来,一张口,现出排排利牙。

    蛭子面无表情地将那大嘴贴近虫天子右手,一皱眉,咔嚓一声。虫天子三根手指即告报销。

    花九溪却是始料未及:“你!”

    蛭子真是凶残,只听他继续说:“对了,我在这家伙身上安了毒腺,你师兄的身体会在三个小时之内融解掉。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手中的泥巴。”

    花九溪脸上留下了三滴冷汗,但他一向镇定,便问:“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这样看来,即使大败蛭子,也不得不取出牟尼泥了。而之前出现的那只金色九尾狐,到时候应该会出手。

    为今之计,只能迅速击溃蛭子,不给敌人以反应的时间。好在自己这方面,还有圣甲虫那个强援。

    “啪”、“啪”两个重物坠地的声音,类似蛋黄打入碗中。

    屋顶的丝线仿佛受着什么神奇指令,融断了。而它维系的卵蛋也掉到了地上,每一个都长着似笑非笑的大嘴。花九溪的目光刚一接触到它们,它们便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哭声先是震天动地,既而听不到了……花九溪五脏六腑一阵说不出的不适。

    “夜哭郎。”蛭子说:“这是我给它们起的名字。”

    花九溪晕死过去,趴在了冰冷的地面。他背后那一口重量不小的箱子则更加迫得自己喘不过气了。

    “啪”。

    又有几个卵蛋掉下,这次孵化出的是先前那些长嘴怪物,它们口吻极长,牙齿森然。此刻像肥猪拱地找食一般嗅着花九溪身体。

    原来蛭子虽然能用别人的血液为自己制造怪物,但这些新生体的习性还是和其母体一样。长嘴怪的母体是个老饕餮,须一闻二辨三尝才好下嘴。而战斗中,一分钟都能决定生死。

    长嘴怪嗅了片刻,终于决定吞吃花九溪。一共五个,从四肢开始,要把花九溪扯碎。

    它们那长长的舌头刚一接触到花九溪——顿感一阵冰冷,继而是疼痛。因为身体被利刃割开了。

    那是一尊木佛手中的刀,它慈目低垂,敏捷地斩杀着这些丑陋的怪物。刀光剑影闪作一团雾气,无数血和油脂像劲风裹挟的雨一般,溅到洁白的丝网之上。五只怪物顷刻毙命。

    花九溪张开一只眼观察了几秒,爬起来,拍拍肚子上的尘土。

    “众生根性刚强,不现三头六臂,吃人饮血之相,难以教化。”他微微一笑说,背后的千手佛手持二十余种器仗,诡异地扭动着。仿佛不是神像,而是某种骇人的昆虫。

    “这东西你听说过没?”花九溪说,“我反复说过,对战之前要料敌轻重。现在,你我都知道了点彼此的手段——”

    蛭子闷声不答。

    花九溪踢开一地血肉,仰面望了望半空中的卵蛋:“我猜是这样,这些蛛丝会在你的指令下逐渐融化。随后就是小怪物们一个个落到地上给我制造障碍以拖延时间,最后逼我乖乖交出宝物。”

    蛭子应说:“全中,虽然你手段狠辣。但这里有数百个幼怪,尽数屠灭也能把你累死。”他至此还是自信满满。

    花九溪呵呵一笑,便见千手佛的一对臂膀陡然伸长,如竹竿一般悠悠抓住穹顶蛛网,花九溪就被这样拽到了上面。

    蛭子一阵紧张。

    “火龙吐蛛。”

    只看千手佛其中一手拿着一只形如龙头的钵子,那龙口一张,一道丈余的青色火焰喷出。万千蛛丝遇火即燃,东一片西一片现出焦黑之色。没有了蛛丝的支持,若干卵蛋坠落到地上。

    花九溪想这一一路轻松攀到蛭子头上当然不可能。第一这耗时耗力经营的蛛网量实在太大,而自己箱中龙火的储量已然告罄。第二隐隐约约有些小魔怪在网间游走,那是蛭子准备的警卫者。

    黑色的,像燕子又像鱼,飞得轻捷。

    它们的翅膀是一种小小的利刃,花九溪躲闪不及,身上已然被划出几说口子。但最危险的是,这些小怪像锯子一样在切割千手佛的双臂。

    花九溪只得不断变换位置,如猿猴一样左右翻腾。小怪则化整为零,诱使花九溪用尽自己的火焰。

    “那个,别忘了我也会用毒。”花九溪说。

    身背后一只拿着小鼓的手出现,花九溪手里蓦地多了个鼓槌,便一阵乱敲。那些虫儿似的小怪,听得第一声,乱了方寸。听得第二声,纷纷躲在蛛网间。听得第三声,死了。

    蛭子一惊,说:“这是什么?”反而好奇心大盛。

    “这叫音毒。”花九溪解释说,“佛书上说有一种‘大荼毒鼓’,以音声为毒,听到就会中毒。便是此物。不过以这小鼓的毒量,毒死你是不可能,收拾这些臭虫子,是绰绰有余了。”

    蛭子还想问些什么,花九溪却不能再解释。因为时间流逝不少,虫天子的伤口仅剩一段秃腕了!

    啪嗒一声,花九溪落地。方才已然摔碎了不少卵蛋,但有些未死透的,虽然没手没脚,还是要起来扑咬他。花九溪哪管那些,一阵疾驰。那些不开眼的都被千手佛击为齑粉了。

    蛭子见状,忙抱起一枚椭圆形的卵蛋。那东西末端有个如蜘蛛腹部的口儿,稍稍一按,便有如柱的蛛丝喷出。花九溪始料未及,只觉胸口一阵压抑,竟是被那丝柱撞倒了。

    就在他蹭地滑行之际,千手佛四把利刃已然将蛛丝斩断。花九溪一翻身止住了倒地的趋势,说:“原来这蛛丝是如此制成,妙哉。”

    蛭子闷哼一声。

    花九溪将身上蛛丝扯下,说:“我看你刚才神情,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蛭子问说。

    “你很怕敌人靠近。”花九溪说,“所以都选择用预先埋伏的办法,因为怕直接和敌人动拳动脚。”

    蛭子见被他说中,脸蓦地一下红了。

    “你总是想把一切威胁排除,然后再行动。然而战斗之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的计划环节出错一点,便会被破坏掉。”花九溪说,“比如遇见我这样的高手。”

    说罢,缓缓走近蛭子,对方一阵畏缩。

    花九溪见到全无知觉的虫天子,一阵叹息。蛭子见识了他背后千手佛的厉害——况且全如花九溪所言,他虽然力气不小,但对肉搏一类全无信心,便不再阻拦了。

    但任务失败的恐惧,又刺激着他。花九溪一看就不对劲了。

    蛭子的身体不受控制,变成几片的嘴巴撑破口罩。白皙的皮肤寸寸龟裂,现出内在的红色来,看着一阵恶心。倒地的蛭子抽搐了一会,竟然缓缓地变成了一个骇人怪物。

    花九溪也是莫名骇然,那怪物眼见得要爬起来。花九溪定了定神,将地上的蜘蛛卵蛋拾起,学蛭子的模样拍了拍,挤出一股丝线来,缠绕在蛭子身上,把他绑成了粽子,那怪物才不胡乱踢蹬了。花九溪看到面无表情的虫天子,心头居然升起莫名的滑稽来。他试着扯下对方身上的束缚,却不成想这东西严实坚硬得很。

    “奇了,困住老头子的东西还挺难缠。把蛭子一并生擒带回去,严刑拷打一番,叫他破解得了。”

    花九溪喃喃说。

    说罢将千手佛自背后卸下,那佛像只是从箱子里探出来半个身子,箱子底部则安了四个轮子。

    花九溪将千手佛手中的两道绳索栓到虫天子与蛭子身上,由千手佛拖曳而行。只看那那千手佛真自行移动起来,一红一白两个重物在地上摩擦发出“吱吱”的声响。

    花九溪说:“看这样子的包裹,倒是伤不着筋动不着骨。”只希望将二人趁早搬运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最怕的是中途敌人偷袭。

    话分两节,拉克西米与闻惊雷正在那高冈之上望风。见拉克西米顾盼担心,闻惊雷哈哈笑说:“姑娘你不必担心,我会望气。”

    “望气,那是什么?”拉克西米问。

    闻惊雷心想与中国人不言自明的东西,要跟这外国小孩解释清楚还真不容易,便说:“人身脏腑都有不同的气息,每种气息颜色又不尽相同。有道行的人能自远处观望,看出此人气盛气衰。比如帝王之气都有具体形象,如龙如虎……”

    拉克西米听得也是一知半解,便好奇地问:“那,大叔您的两只眼睛,能发出伦琴射线咯?”

    轮到闻惊雷不知所云了,他忙说:“额…是,是了。”

    “隔着这么远也能看见么?”拉克西米说。

    闻惊雷解释说:“寻常人气息微弱,过去数丈就瞧不见了。小花与那个妖怪都是气势极盛之人,所以能看见两股气息缠斗。花九溪的气是金色的,那妖魔的气是赤红色的。”

    拉克西米见这老头语气咋咋呼呼,也不知真假。又问:“现在谁占上风呢?”

    闻惊雷眉头一皱,说:“不好讲的,蛭子的气息极为纷杂错乱,就跟分出几百道似的,八成就是他生出的那些小怪物。现在金色的那股气正在左突右进,真是个活赵云!”

    拉克西米自然不知道“赵云”是什么,只看到闻惊雷口沫乱飞,对花九溪一阵夸耀。恰在此时,她眼前也是金光一闪。

    “大叔,我好像也可见了……金色的气息。”她怯怯地说。

    “嗯?”闻惊雷被她这么一问有些不知所措,才注意到,两人不远处蹲伏着一只不大不小的兽物。

    那兽物浑身便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如日轮一般烨烨生辉。一共九道辐条——不对,是九条长长大大的尾巴。这是只不折不扣的金色九尾狐。

    那金九尾“嗖”地跃到两人面前。

    “哟。”它细长的双眼盯着拉克西米说:“妹子咱们又见面了,当时人多,你可能没看清我。”

    闻惊雷心想果然是少广城来的人,便故作镇定说:“仙姑来此,怕不是过路的。”

    那狐狸笑笑,说:“什么仙姑,听着村气。我们是役于西王母她老人家的狐妖,隶属日月两班里的日班。我本人叫朱实。”

    闻惊雷说:“好,好。朱实姑娘,站起来容易说话。”总这样低着头与她对话,脖子不由得一阵酸痛。

    只见红光一现,那叫朱实的狐仙摇身变成了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女子。一袭长袍款式类似西域妇女,上面镶着种种珠翠,晃人眼睛。

    这人相貌生得十分标志,闻惊雷也是一阵惊艳叹服。原来妖物变作人形时,视妖力大小,也会有妍媸之分。简单而言,当然是越强的妖怪越是貌美,所以《聊斋》故事中的狐仙的容貌大都还过得去。

    朱实对二人福了一福,举手投足都是些古礼。

    闻惊雷单刀直入,说:“你来此找我们也没用,牟尼泥在那叫花九溪的小伙子身上。”面对如此大能的九尾狐,如若动手,一老一少基本没什么胜算,自然是先要把她稳住。

    朱实嫣然一笑,说:“误会了,我们来此,不是为夺他们那宝物。那叫蛭子的小孩,是我的干儿子……他是受人哄骗,才冒犯各位的。”

    闻惊雷对这女狐狸并不十分信任,但对方既然拳头大,只得顺从她说:“那好,有误会,解开便好——不知那教堂中的两人斗得如何了?”

    朱实说:“蛭子败了,不过还留了口气,不可不救。两位随我看看去?”

    她这话说得极为大气,闻惊雷便=就跟在她身后,拉克西米紧随其后。

    花九溪觉得眼前的情形也太怪异了。

    一个佛像拖着两个蚕茧似的东西在缓缓前行,眼下才刚驶出教堂门口。那两个看门的小童吓坏了,想拦但又怕,居然在那“哇哇”哭了起来。花九溪虽然是个教书匠,但不是教小学的,对一般年纪的小孩没什么办法。

    心中一阵着急,眼见迎面来了三人。

    为首一个,红衣婀娜,身上则笼着一重朦朦胧胧的仙气。

    后面闻惊雷距今地缓步而来,拉克西米则懵懵懂懂。花九溪猜出那女子是个女狐狸,便大声说:“姐姐是哪个岔子的?”

    朱实先是一愣,说:“那座山,鸿钧老祖盘了三盘。”

    花九溪即刻应说:“在山上打一口井,能挖几尺?”

    朱实说:“上挨着天,下不践地,凌空三尺三。”

    花九溪说:“恭迎大使姐姐。”

    朱实点点头,说:“孺子可教,你比这位老先生懂局。”

    这话说得闻惊雷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他忙上前拉住花九溪袖子:“你跟她叽叽喳喳说什么春点黑话呢?”

    朱实听到了,抿嘴一笑,说:“黑话,嘿嘿。这套东西早先知道的人实在不少,现在却越发少见了,这是盘问狐仙用的。”

    花九溪点头,说:“我第一句,问是哪个岔子的。‘岔子’是分叉的意思,传说天下狐仙的祖师爷首丘老祖,九条尾巴搭在神州九座大山上,让子孙分家析产,到了哪个山头,就说是哪个岔子的。”

    闻惊雷一阵“哦哦”。

    朱实接过说:“我说‘那座山,鸿钧老祖盘了三盘’,指的是昆仑山。所谓太古天摧地折的时候,鸿钧老祖这个蚯蚓精把昆仑山围了三圈,才保住普天万物不致灭绝。我们一脉就出自昆仑山。”

    花九溪说:“也就是西王母手下的金色九尾狐。知道这个,就能进一步细问。西王母手下诸仙共分三等,我说井深几尺,就是问她品秩如何的意思?”

    “这姐姐回答说是凌空三尺三,就是最高一等。那就是负责为西王母取九州方物的‘三青使’了,地位超然。”花九溪解释完毕。

    拉克西米听得一阵拍手,说:“这套秘密语好有趣!虽然不是很懂。”

    朱实对她说:“妹子,行话这东西,到哪里都很有用。”拉克西米点点头,态度驯顺非常。觉得这个姐姐举止优雅,声音又很好听,自心底愿意听她的。

    朱实说罢这一番话,指着被蛛丝覆盖的蛭子说:“我能看看这小东西么?”

    花九溪说:“请便~您老若想干什么,怕是没人能拦着。”

    朱实脸上现出狡猾的神色:“真的?这后生仔不说实话,眼下就有个能制住我的东西。我忌惮它——当然我本来也不会跟你们动粗。”

    花九溪也诡异地一笑,说:“派出这个叫蛭子的杀手,是为了试探我们的决心,实力?”

    朱实微微摇头,说:“不是我叫他绑票的。其实在我约束下,这小东西已经不干坏事了,是坏人假冒我把他蛊惑了。”

    这里面的事听着倒也复杂,可惜眼前没有茶叶,不然花九溪很想认真听听朱实用那种细软的声音叙述一遍。

    “那……请问,您老跟他什么关系?”花九溪斗胆问了问。

    “她说他们是义母子。”闻惊雷见缝插针。

    “欸,是这样的。”朱实轻轻说,“少广城会定时收养一些孤苦伶仃的孩子,我手头正好有个名额。当时放了三个月假,我就看看哪里有孤苦伶仃的小孩需要赈济,就遇见他了。”

    “说是孤苦伶仃,其实都是些有异常神通的孩子。抚养他们,可以增补少广城的力量。”花九溪说。

    “嘿嘿。”朱实莞尔,“这小孩总是把人想得那么坏。当时我见他被几个丑八怪妖怪追砍——这几个妖怪手上也沾了不少无辜人的血,就一招把他们灭了。救下这小鬼,告诫他以后不要做坏事了。我会定期送些吃穿衣物给他。”

    这个女子说话,语调十分平淡甚至有些漠然了,但飘渺中竟透着些母性。花九溪和拉克西米都是去儿童时代未远之人,很吃这一套。

    “然后他就沦为你们的鹰犬,以‘正义’之名杀人了。”花九溪耸耸肩说,这样一联想,确实有几个跟少广城作对的恶妖怪被吸干血液而死,其中一个正是蜘蛛精。

    朱实不答,俯身说:“我能松开他么?”

    花九溪摆出一个“请便”的姿势,朱实纤指一挥,那蛛丝顷刻如雪花入水般化掉了。里面的蛭子还保留着妖怪的样子,朱实略略一碰,他即刻恢复人形,成了个美少年的样子。

    “醒醒,闻到美女身上的香气了么?”朱实说了这么一句,把花九溪和拉克西米都逗乐了。

    蛭子挣扎着起了,见眼前一个红衣人。不由分说,激动地跪在地上,呜呜呜地要哭起来。朱实“啧啧”两声,说:“别跪了,要跪先跪被你害的那老人家。再去给那位哥哥认个错。”

    蛭子跟个机器人似的,听完朱实的一句话,直接就到花九溪面前鞠躬:“哥哥我错了。”

    花九溪一挠头:“那你给我说说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

    蛭子畏惧地看了看朱实,朱实说:“你别看我啊,里面有些事我也不清楚。”

    蛭子说:“那,你们知道我妈妈每月都会给些寄信……”

    “他妈妈就是我,嘻嘻。”朱实说,“虽然我只是个看上去十多岁的美少女。”

    “然后最近一封信就嘱咐我怎么对付你们……我错了。”蛭子说,“你们别怪她……”

    “本来也不关我的事。”朱实到此时语气才略有起伏:“有人中途将我书信截留,诓了你。”

    花九溪有些不解,问说:“有人能模仿你老笔记么?”

    “哪里,你们不知里面的原委。”朱实说,“我们写信,都是手里捏着一张纸,那字体就随着灵力自然生成,因此每个人的字迹都差不多。后来城中生了乱子,我一通忙,才被人钻了空子。”

    “乱子……”拉克西米说:“是不是我们上次……”

    朱实看看她,说:“有关系。上次与你同行的那三个男人撒泼被被擒住之后,就如何处置这些人,大家意见不同。吵着吵着便动起手来了……”

    “您老细说下。”花九溪说。

    朱实说:“我们在那三人身上搜出了三块红色泥巴,当时就有老资格的说以前她老人家也有这种东西,后来不知送给什么人了……随即就分两头,一面盘问这几个外国人,一面翻阅早年册籍,才发觉一个秘密。”

    “哦?”几人听得“秘密”二字,心头都是一震。

    “咳咳,没什么的大不了的。”朱实说,“你们是不是都听过个‘姮娥奔月’的故事?”

    在场之人虽然都听过这故事,但想不起它与红色泥巴能有什么关联。朱实见众人沉默,提示说:“后羿,西王母……”

    “不死药?”闻惊雷即刻想到。

    “正是。”朱实解释说,“传说秦皇汉武都见过西王母,都想求点仙药,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因为那不死药,即使西王母也不能再做出第二份了……连她老人家都不清楚多余的牟尼泥在何处。”

    “那么。”花九溪问,“牟尼泥最早是谁给西王母的呢?”

    “当然是上帝。”拉克西米说,“在近东的古卷上就是这么写的。”

    朱实微微一笑:“这个问题我也不大了解,先搁置了吧。如果能重新凑齐四块红土,那么就能做出新的不死药了。”

    “然则,这不死药对方外之人又有什么用处?”闻惊雷问说。

    “对修仙之人当然没用,但对有大权势之人就又非常有用了。”朱实说,“真是沧海桑田,今天人类居然也能不借助鬼神之力在天上飞。还能找到西王母都搜索不到的宝物!”言之甚是赞叹。

    “那是自然,人们常说‘我德意志科技天下第一’。”拉克西米也有些沾沾自喜,“别说全世界,欧洲也没几个国家有这种实力。”

    花九溪听得连连皱眉,说:“所以你们也想合成不死药,再‘货卖帝王家’?”

    朱实摇摇头,说:“不是我们,是长耳朵们。”

    闻惊雷忙问花九溪:“长耳朵是什么?”

    花九溪说:“闻叔你忘了,月亮里住着什么东西?”

    “蛤蟆?”闻惊雷一拍脑袋说,“老了老了,是兔子。少广城分日月两班,日班是狐,月班是兔。那不死药,就是玉兔所造。”

    朱实说:“是这样,不死药的制造方法只有他们知道,虽则没几个当年的老人儿了,但档案和设备都还在,只要有材料,随时都能合出新的不死药来。”

    拉克西米听到此处,问:“那不死药要与谁交易呢?”

    朱实略一沉吟,说:“长耳朵跟人类一向很少打交道,谁在眼前就跟谁交易,天真幼稚得要死。恐怕,就是要跟你们的国王交易咯。”

    “啊?”拉克西米一阵恐惧。原先说要制造一个完美的原人,她还有些许期待。但这哪有自己万代统治来得爽快,如果他们那个元首一直统治下去,怕是人类都得……

    “那可不行。”她斩钉截铁地说说,说完自觉有些失态。

    “我也不同意。”花九溪说,“不管谁也好,永远统治都是一个灾难。也许你们这些神仙中人不在乎——”

    “我们也在乎的。”朱实说,“长耳朵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以为靠卖药养活了整个少广城,权力却没我们来得大。是以几千年来一直心有不甘,如若能与人类联合将我们扳倒,自然再合适不过。所以,能不能阻止这场交易完成,也关乎我们狐众的利益。”

    “是。”花九溪说,“凡是敌人支持的,就是我们反对的。凡是敌人反对的,就是我们支持的。”

    朱实听了一笑:“这话好有说理,哪个圣人教你的?”

    花九溪一阵害羞,朱实说:“好,这样我们就是一条战线的咯?”

    花九溪说:“这事我做不了主……”说罢指了指还包裹得跟粽子似的虫天子。

    朱实过去,一根指头将虫天子拎起,命令蛭子:“快给你大爷松快松快。”

    蛭子敢不遵命,手一伸,众人见他掌心也生有一个水蛭嘴样的器官,这嘴一碰虫天子那胞衣一样的束缚,就立马化掉了。

    原来虫天子早已清醒,刚才对话也都听在耳中,一睁眼骂道:“小贼佬!你可把我坑苦了。”

    蛭子表演得畏畏缩缩地,一直低头赔罪,也不多说什么。

    好在虫天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汉,不一会气便消了。他将花九溪叫过来说:“你师兄少了半条胳膊,还不给我治治?”

    花九溪一努嘴。

    虫天子哼哼一笑,说:“眼前也没啥外人,展示展示牟尼泥的神威!”

    花九溪才将那牟尼泥盒取出,把盒上一只眼睛对准虫天子伤口,如倒酱油底儿一般空出一滴红油来。

    虫天子像抹了风油精一般直呼“爽快”,众人都没来得及看,一只新的手掌已然再生,颜色粉嫩如婴儿一般。

    在座众人除拉克西米之外,并无人见过此种奇迹。连朱实也瞪大了眼睛,说:“果真长耳朵炼的那些仙药,与它比是小巫见大巫了。”

    虫天子活动活动筋骨,又拜了朱实一拜,说:“谨遵大使之命,我等必不教敌人得逞,这可是关乎正邪气运的大事。”他是个老派人,等级观念极重,过去又受了这些狐仙许多恩惠。

    花九溪倒觉得他另有所图,只不好问罢了。

    朱实说:“甚好,虫当家。依你看,我们是把这牟尼泥藏起来,还是毁掉呢?”

    “都不妥。”虫天子说,“一来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二来牟尼泥怕不是用寻常手段能毁灭的。”

    “嗯,有理。”朱实问,“那该如何是好?”

    虫天子清了清嗓子,说:“把四块牟尼泥合成一块!”

    朱实心领神会:“这样——我也听到过类似说法。这几块泥巴不止能合成人,还能合成普天一切已有、未有之物,而且造出来必定具有神力的。”

    “啊啊,师兄。”花九溪说,“我知道你的阴谋了!”

    “哦?”朱实说,“愿闻其详。”

    虫天子忙说:“小家伙打了个哈哈……怪丢人的。”

    花九溪说:“师兄说他从小就幻想过这样一种生物,外形类似大鸟或者蝴蝶,而身体能像土壤一样供动植物生长。这样就能飞到地球任意一个角落,培育出不同的神奇动物了。可他试了几十年,还能不成。”

    朱实一捏下巴:“还真是老圃才有的梦想……看起来也没什么危害。其实,只要能打乱长耳朵的计划,你们怎么处置那泥巴。我们并不关心的。”

    虫天子听到这话,倒吃了个定心丸儿。又对天咒誓了几句,说要尽心尽力助朱实讨逆成功。

    “我知道,你是怕我们支援力度不够?”朱实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说:“来回食宿我们会安排的。只是目前我们跟长耳朵的冲突已然明面化了,其实就是内战,通往少广城的说路都被封锁了。你们去,得走别的路线。”

    “别的路线?”

    “嗯,我给你们一个地址。你们去那个地方集合,会有人接应你们的。那是为少广城输送日用物资的通道,捅点钱,他们也拉人。”朱实不以为然地说出了这番话。

    “日期是……我想想,它有具体时刻的。忘了,你们看纸条吧。”说罢,不知自哪抽出一封请柬似的东西来,虫天子本打算接过,对方却递到了花九溪手中。

    “这,是列车时刻表么?”花九溪问。

    “差不多。”朱实边说,边整衣敛容,说:“商议先到此为止,说实话,我来此还有别的事做。”

    “这孩子。”她指了指蛭子,“是个好帮手,就交给各位照顾咯!”蛭子望了望她,没来得及说话,这女子便化作一只金色九尾,蹿蹬几步,不见了。

    蛭子自觉没趣,坐到了一块大石之上。

    战败的羞辱和其他一些负面情绪齐齐堵在他心头,真是坐也不是,卧也不是。眼前还来了一大堆生人,尴尬。

    “你就是蛭子吗?”他见对方唯一的那个女人出来问他,“别害怕,我在里面也算个生人。不过大家人都很好。”

    “切,刚才我还想要你们的命……”他这样说,急需找个台阶。

    “呵呵,那是我老头子使的苦肉计。”虫天子在旁说,“要跑我早跑了,就是等你良心发现呢。”

    这话不知真假,又听老头说:“我箱子里的法宝你还没还呢——”

    蛭子“哦”了一声,抬腿跑到教堂之内,不一会手中便抓着只赤色的卵蛋飞奔而来。虫天子见状说:“什么东西?”

    蛭子在众人面前刹住车,将那卵蛋呈上,原来是个肉做的袋子。虫天子狐疑地接过这东西。

    “你老拍拍它肚子——”蛭子告诉他。

    虫天子先轻后重这么拍了三下,那卵蛋的肚子咕噜噜就开始蠕动。它的袋口也就是嘴巴,本来嘴巴紧闭,严严实实的。此刻有点点红色的泡沫从里面漾出来,这东西就张开了嘴。

    蛭子头往前一伸,示意虫天子往里面探看。就见有颜色不同的几个葫芦,就是他被没收的法宝了。

    虫天子高兴起来了,也不忌里面湿秽,一只柴条也似的老手就进去一阵掏弄。将几个葫芦一并取出,排列得整整齐齐,真是大大小小像彩虹一样缤纷的五个。

    “你老清点一下,看是不是少了什么?”蛭子小声说。

    虫天子与这几只葫芦里的生物本就声气相应,早知道一样不少。但为了给眼前少年宽心,仍然假模假样摇了摇,说:“没错,里面的小祖宗还添了几两肉。累你照顾了。”

    蛭子既然被朱实委托给了这老儿,态度自然与先前不同,竟有些怯懦了:“你老倒是会打趣,没事——那就一笔勾销咯。”

    虫天子“呵呵”干笑两声:“我为难你这小娃子作甚?你与我们戮力同心,好好干就是!”

    蛭子“嗯”了一声,虫天子又问花九溪:“那帖子上写的什么?”

    花九溪已将其上内容看完,正递给大家传阅:“无非是时期地点——不过还有些额外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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