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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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打破拘束，不需要循规蹈矩，逍遥自在过一生，但是，我绝对不会抛下应该承担的责任，自私地一走了之。”芙蓉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微笑起来。“家人为我遮风挡雨，等我长大了，就由我来照顾他们。”
沈家于她有再造之恩，多年养育之情，沈应更是待她如珠如宝，视若己出。她所指的“家人”，不可能是五岁就丢下她的亲爹亲娘，只可能是沈大人与沈获，或许还要加上沈老夫人。
她面容稚嫩，说出口的话却叫沈蕴羞愧得无地自容。
连芙蓉都懂得对抚养她的沈家怀抱感恩之心，知恩图报，可他这个沈家嫡长孙呢？从小得到最多的关爱，全家的重视，父母长辈在他身上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享受了这么多，他却想要逃避自己的责任。
他向往的逍遥江湖，没有压力没有重担，听着挺好的。可是，到底是真的想要行侠仗义，兼济天下，还是想过换种说法的轻松生活呢？
他不敢想。
最后，芙蓉说了句很有深度的话：“人生在世，哪能事事皆如你意？”
之后的整整一天，沈蕴不吃不喝，一直在静静反思。
很多从前他不敢往深想的事情，此时终于冒出来。
父母会有多失望？
祖母会不会大受打击？
离家后的经济来源从哪里来？
已出嫁的姐姐和妹妹，是否会对他这个不争气的兄弟讳莫如深，不愿再提及？
自己这个嫡长孙走了，沈家下一代的责任就被他推到三弟沈获身上，三弟心里怎么想？
越想得深，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是男人，就自己挑起担子往前走，别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
江湖虽好，并非吾乡。他还是远远看几眼就是了。
想通了这一切，沈蕴只觉得神清气爽，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的错误，所以才会在心里纠结犹豫这么久。如今终于做了决定，整个人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正想去跟芙蓉分享一下心得体会，前头领路的胡六一和周乙已经勒住缰绳不再往前走，身后长长的车队也随之停下，不知发生了什么。
沈蕴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有十数个灰衣人拦在官道中间，气势汹汹。
胡六一暗骂一声“倒霉催的”，低声同周乙道：“魔教的？”
周乙皱着眉点头，见对面的灰衣人既不让路也不说话，便率先开口：“前面的朋友，不知堵在官道中间所为何事？若是没什么大事，可否让个道？在下‘松风剑’周乙。”
胡六一也跟着报出自己的名号。
前头的灰衣人动了动，站出来个领头人，扬声道：“请问贵车队里，可有一位扬州过来的芙蓉姑娘？”
“扬州芙蓉姑娘”，这说法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青楼的姐儿呢！
那灰衣人显然也是有些误会，态度轻慢地说：“我们方教主请芙蓉姑娘上门做客。芙蓉姑娘自己出来吧，别叫我们动手，免得伤了和气。”
胡六一与周乙都知道芙蓉姓柳，却不知她的闺名，平日一个喊她“柳姑娘”，一个唤她“小千金”。此时听着这灰衣人拿腔拿调地找什么“芙蓉姑娘”，当下便嗤笑一声，正要开口表明车队里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一个身影已经从身旁闪过——
“砰”地一声响！那灰衣人已经被踹出了三米远！
“芙蓉的名字也是你可以叫的？再让我听见，打得你满地找牙！”沈蕴真是气狠了，剑都懒得拔，直接上脚踹。
胡六一与周乙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身后真有一位芙蓉姑娘！只不过年纪小了点，还没有马腿高。
有热闹不看，那不是芙蓉的风格，而且这次的热闹还与自己有关。春燕根本拦不住她，小姑娘轻功好得很，站在马车辕上蹬一脚，中间踩了一匹马借力，直接就跃过来了，轻飘飘地落在沈蕴的马背上——方才沈蕴下去踹人了，马还留在原地。
本来她是想落在地上站着的，后来想想，自己这么矮，站在那儿平白少了气势，还不如坐在马背上，视野还开阔，多好呀！
于是坐在马背上的芙蓉居高临下地环视了一圈，很高贵冷艳地开口：“谁找我？”
一片寂静。
咳咳，为什么没人接她的话？这样搞得她有点尴尬啊。
还好，大哥总是那么贴心而及时。沈蕴在她身前站定，护着她免得小丫头从马背上跌下来，一边用与她如出一辙的高冷语气喝道：“还不快滚！”
他那一脚踹得重，而且出其不意，挨踹的灰衣人都吐了血，还是被其他人扶起来的。此时他负了伤，语气不复一开始的轻慢，而是怒气冲冲：“敬酒不吃吃罚酒！上！”
人家根本不滚，人家还要上来打架。
芙蓉也替大哥尴尬了一小会儿。
这队灰衣人的功夫还是挺高的，大约等于前些日子遇上的劫匪武力值总和。大家伙儿全都撸袖子上去干了，小阎王也不再龟缩在队尾的马车里，轻飘飘地来到前头，也站在芙蓉那匹马前面，瞅准空子射毒针。
虽然上回胡六一与芙蓉开玩笑，说下次遇上劫匪就让她上，展露一下身手。可那只是玩笑话罢了，真遇上了，主要还是保护她，见她悠哉悠哉地坐在马上，也不回马车里去，心里很是着急，生怕刀剑无眼伤到她。
而芙蓉呢？
这丫头就是一个狂热的好战分子，心里跃跃欲试，但苦于没有武器，不敢轻易闯进去。小阎王的打法倒是给了她灵感，她回马车里拿了一碟子干果蜜饯出来，重新骑在马上，“biubiubiu”地往外弹。
一开始准头不太好，没打中几个人，幸好也没打中自己人。后来找到手感了，她就贯足了内力在指尖，弹出的力道迅猛犀利！
原本处于僵持状态的战局一时竟起了变化，有个被击中膝窝的灰衣人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着打着“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给对手拜了个早年。
最后领头的灰衣人眼见今日讨不了好，打了个呼哨，其余人纷纷收手，飞快撤退，就像来时一样突然。
这场架打得莫名其妙，赢得也莫名其妙，被丢在原地的胡六一与周乙完全摸不着头脑。万幸没出人命，沈家的护卫只有两个受了轻伤，别人都没事。
小阎王抬头瞥了芙蓉一眼，嘴角扯出个笑：“你很有天分，跟我学暗器吧。”
他应该是不常笑，感觉脸上有点僵硬古怪，芙蓉一向只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对他半点兴趣也无，立刻就拒绝了：“不学，谢谢。”
他还想说句什么，沈蕴已经提着剑走回来，站在那里盯着他看。小阎王没趣地摸了摸鼻子，转身回到队尾的马车里去了。
沈蕴收剑入鞘，伸手将芙蓉从马上抱下来，牵着她往马车上走，边走边问她：“他们说的方教主，你认识？”
芙蓉有些心虚，顿了顿，才小声答：“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他居然不知道。
“在云叔叔家的时候。”
“你们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请你去做客？”
芙蓉挠了挠脑袋，自己也不太明白：“我们只是随便说了两句话而已。他好像是去云叔叔家找一个屏风的，但是那个屏风被我弄坏了，拖到厨房烧掉了。”
“……你弄坏了人家的屏风？”
“不是他的！是云叔叔家的！”芙蓉强调。
沈蕴面无表情：“好，你弄坏了师傅家的屏风。”
“……呜呜呜我错了嘛……”
“别装哭。”沈蕴叹气，点了点她的脑袋，“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咱们去人家家里做客，虽然师傅和师傅的父亲都不把咱们当外人，但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他们是很富裕，并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屏风，但你身为客人，把人家的屏风弄坏了，还是应当说一声的，把歉意传达到。”
芙蓉很羞愧，不敢再辩驳什么，垂头受教。
说完了礼貌问题，轮到更严肃的：“那个方教主，你都不认识人家，怎么还能跟他说话？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陌生人讲话，对外人要有基本的警惕心。”
芙蓉委屈：“大哥今天好凶……”
“……我在跟你讲道理，不许撒娇。”说归说，沈蕴的语气还是软了下来，最后几乎是好声好气地哄她：“你复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于是芙蓉就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大哥，当然，省去了自己蓄意毁坏屏风的这一段。
听罢，沈蕴沉思良久。
“虽然那屏风已经烧了，但难保长生教不信，还盯着云家。估计之前发现的贼人也是长生教的，进进出出就是为了找那个屏风。我得写封信寄给师傅，提醒他多留心。”至于接下来的路途，他也有了计划。“下一个大城是南阳，到了地方，我便去寻南阳刺史，让他拨一队官兵护送我们回京。”
江湖事，江湖毕。那长生教再嚣张，可敢和朝廷相抗？
“我也想打破拘束，不需要循规蹈矩，逍遥自在过一生，但是，我绝对不会抛下应该承担的责任，自私地一走了之。”芙蓉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微笑起来。“家人为我遮风挡雨，等我长大了，就由我来照顾他们。”
沈家于她有再造之恩，多年养育之情，沈应更是待她如珠如宝，视若己出。她所指的“家人”，不可能是五岁就丢下她的亲爹亲娘，只可能是沈大人与沈获，或许还要加上沈老夫人。
她面容稚嫩，说出口的话却叫沈蕴羞愧得无地自容。
连芙蓉都懂得对抚养她的沈家怀抱感恩之心，知恩图报，可他这个沈家嫡长孙呢？从小得到最多的关爱，全家的重视，父母长辈在他身上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享受了这么多，他却想要逃避自己的责任。
他向往的逍遥江湖，没有压力没有重担，听着挺好的。可是，到底是真的想要行侠仗义，兼济天下，还是想过换种说法的轻松生活呢？
他不敢想。
最后，芙蓉说了句很有深度的话：“人生在世，哪能事事皆如你意？”
之后的整整一天，沈蕴不吃不喝，一直在静静反思。
很多从前他不敢往深想的事情，此时终于冒出来。
父母会有多失望？
祖母会不会大受打击？
离家后的经济来源从哪里来？
已出嫁的姐姐和妹妹，是否会对他这个不争气的兄弟讳莫如深，不愿再提及？
自己这个嫡长孙走了，沈家下一代的责任就被他推到三弟沈获身上，三弟心里怎么想？
越想得深，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是男人，就自己挑起担子往前走，别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
江湖虽好，并非吾乡。他还是远远看几眼就是了。
想通了这一切，沈蕴只觉得神清气爽，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的错误，所以才会在心里纠结犹豫这么久。如今终于做了决定，整个人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正想去跟芙蓉分享一下心得体会，前头领路的胡六一和周乙已经勒住缰绳不再往前走，身后长长的车队也随之停下，不知发生了什么。
沈蕴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有十数个灰衣人拦在官道中间，气势汹汹。
胡六一暗骂一声“倒霉催的”，低声同周乙道：“魔教的？”
周乙皱着眉点头，见对面的灰衣人既不让路也不说话，便率先开口：“前面的朋友，不知堵在官道中间所为何事？若是没什么大事，可否让个道？在下‘松风剑’周乙。”
胡六一也跟着报出自己的名号。
前头的灰衣人动了动，站出来个领头人，扬声道：“请问贵车队里，可有一位扬州过来的芙蓉姑娘？”
“扬州芙蓉姑娘”，这说法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青楼的姐儿呢！
那灰衣人显然也是有些误会，态度轻慢地说：“我们方教主请芙蓉姑娘上门做客。芙蓉姑娘自己出来吧，别叫我们动手，免得伤了和气。”
胡六一与周乙都知道芙蓉姓柳，却不知她的闺名，平日一个喊她“柳姑娘”，一个唤她“小千金”。此时听着这灰衣人拿腔拿调地找什么“芙蓉姑娘”，当下便嗤笑一声，正要开口表明车队里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一个身影已经从身旁闪过——
“砰”地一声响！那灰衣人已经被踹出了三米远！
“芙蓉的名字也是你可以叫的？再让我听见，打得你满地找牙！”沈蕴真是气狠了，剑都懒得拔，直接上脚踹。
胡六一与周乙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身后真有一位芙蓉姑娘！只不过年纪小了点，还没有马腿高。
有热闹不看，那不是芙蓉的风格，而且这次的热闹还与自己有关。春燕根本拦不住她，小姑娘轻功好得很，站在马车辕上蹬一脚，中间踩了一匹马借力，直接就跃过来了，轻飘飘地落在沈蕴的马背上——方才沈蕴下去踹人了，马还留在原地。
本来她是想落在地上站着的，后来想想，自己这么矮，站在那儿平白少了气势，还不如坐在马背上，视野还开阔，多好呀！
于是坐在马背上的芙蓉居高临下地环视了一圈，很高贵冷艳地开口：“谁找我？”
一片寂静。
咳咳，为什么没人接她的话？这样搞得她有点尴尬啊。
还好，大哥总是那么贴心而及时。沈蕴在她身前站定，护着她免得小丫头从马背上跌下来，一边用与她如出一辙的高冷语气喝道：“还不快滚！”
他那一脚踹得重，而且出其不意，挨踹的灰衣人都吐了血，还是被其他人扶起来的。此时他负了伤，语气不复一开始的轻慢，而是怒气冲冲：“敬酒不吃吃罚酒！上！”
人家根本不滚，人家还要上来打架。
芙蓉也替大哥尴尬了一小会儿。
这队灰衣人的功夫还是挺高的，大约等于前些日子遇上的劫匪武力值总和。大家伙儿全都撸袖子上去干了，小阎王也不再龟缩在队尾的马车里，轻飘飘地来到前头，也站在芙蓉那匹马前面，瞅准空子射毒针。
虽然上回胡六一与芙蓉开玩笑，说下次遇上劫匪就让她上，展露一下身手。可那只是玩笑话罢了，真遇上了，主要还是保护她，见她悠哉悠哉地坐在马上，也不回马车里去，心里很是着急，生怕刀剑无眼伤到她。
而芙蓉呢？
这丫头就是一个狂热的好战分子，心里跃跃欲试，但苦于没有武器，不敢轻易闯进去。小阎王的打法倒是给了她灵感，她回马车里拿了一碟子干果蜜饯出来，重新骑在马上，“biubiubiu”地往外弹。
一开始准头不太好，没打中几个人，幸好也没打中自己人。后来找到手感了，她就贯足了内力在指尖，弹出的力道迅猛犀利！
原本处于僵持状态的战局一时竟起了变化，有个被击中膝窝的灰衣人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着打着“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给对手拜了个早年。
最后领头的灰衣人眼见今日讨不了好，打了个呼哨，其余人纷纷收手，飞快撤退，就像来时一样突然。
这场架打得莫名其妙，赢得也莫名其妙，被丢在原地的胡六一与周乙完全摸不着头脑。万幸没出人命，沈家的护卫只有两个受了轻伤，别人都没事。
小阎王抬头瞥了芙蓉一眼，嘴角扯出个笑：“你很有天分，跟我学暗器吧。”
他应该是不常笑，感觉脸上有点僵硬古怪，芙蓉一向只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对他半点兴趣也无，立刻就拒绝了：“不学，谢谢。”
他还想说句什么，沈蕴已经提着剑走回来，站在那里盯着他看。小阎王没趣地摸了摸鼻子，转身回到队尾的马车里去了。
沈蕴收剑入鞘，伸手将芙蓉从马上抱下来，牵着她往马车上走，边走边问她：“他们说的方教主，你认识？”
芙蓉有些心虚，顿了顿，才小声答：“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他居然不知道。
“在云叔叔家的时候。”
“你们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请你去做客？”
芙蓉挠了挠脑袋，自己也不太明白：“我们只是随便说了两句话而已。他好像是去云叔叔家找一个屏风的，但是那个屏风被我弄坏了，拖到厨房烧掉了。”
“……你弄坏了人家的屏风？”
“不是他的！是云叔叔家的！”芙蓉强调。
沈蕴面无表情：“好，你弄坏了师傅家的屏风。”
“……呜呜呜我错了嘛……”
“别装哭。”沈蕴叹气，点了点她的脑袋，“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咱们去人家家里做客，虽然师傅和师傅的父亲都不把咱们当外人，但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他们是很富裕，并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屏风，但你身为客人，把人家的屏风弄坏了，还是应当说一声的，把歉意传达到。”
芙蓉很羞愧，不敢再辩驳什么，垂头受教。
说完了礼貌问题，轮到更严肃的：“那个方教主，你都不认识人家，怎么还能跟他说话？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陌生人讲话，对外人要有基本的警惕心。”
芙蓉委屈：“大哥今天好凶……”
“……我在跟你讲道理，不许撒娇。”说归说，沈蕴的语气还是软了下来，最后几乎是好声好气地哄她：“你复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于是芙蓉就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大哥，当然，省去了自己蓄意毁坏屏风的这一段。
听罢，沈蕴沉思良久。
“虽然那屏风已经烧了，但难保长生教不信，还盯着云家。估计之前发现的贼人也是长生教的，进进出出就是为了找那个屏风。我得写封信寄给师傅，提醒他多留心。”至于接下来的路途，他也有了计划。“下一个大城是南阳，到了地方，我便去寻南阳刺史，让他拨一队官兵护送我们回京。”
江湖事，江湖毕。那长生教再嚣张，可敢和朝廷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