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分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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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清晨带着阵阵凉意，张星月刚走到门口，一阵清风吹来，冷的她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通红的鼻子推门进去，妙音趴在床边还未起来伺候，奇怪的是，她的左手竟拿着一本书册。张星月想，她能够识字吗？
桌上点着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张至清皱着眉头睡的正熟，就连星月何时抹了鞋袜上了床榻她都一概不知。不过，当星月伸手要替她抚平眉眼的时候，她闭着眼猛然推开了星月的手，然后以最快的反应速度弹坐了起来。张星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因为她感觉张至清刚才不像是在抵御陌生人的侵犯，倒像是有人拂了她的逆鳞，她在全力反抗。
她坐起来，眨巴着眼睛看了好久终于看清床上坐着的人是自己的姐姐，才放心地长长的舒了口气，继而反应过来，疑惑的问：“姐姐怎么在我屋里···”
这一问着实叫张星月为难，因为刚刚她光顾想着如何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将这件事遮掩过去，倒忘了该如何同张至清解释。张星月想了想，立刻做出满心委屈的模样，撇撇嘴钻进了张至清怀中，双手紧紧环着她的腰道：“姐姐做恶梦了···”
原来如此。张至清不觉好笑，原来外表坚强的姐姐还有如此率真可爱的一面，学着小时候温媪哄自己的姿势，将她鬓发别到耳后，哄孩子般抚了抚她的后背，放柔了声音道：“怎么做恶梦了呢？大清早的，也不穿件外衫，双娇双生也不在身旁？”
张星月顺着她的口气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这一刻倒像张至清是姐姐，而她是妹妹。
张至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末了又觉得好笑，心想若是清俊高冷的何博士看见姐姐这副模样，会是怎样一副吃惊表情。她拿了锦帕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点，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多大的人了···”她原想说她娇气，但想想自己好像也是这样，便又改了口气道：“那不若我去禀了母亲，早些启程回府可好？”
她原本还想在寺庙里打打冬枣玩，幼时她记得母亲带她来寺里祈福，就在客房后头的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枣树，不知道什么原因，寺里的僧人对铜铃大的枣子毫无兴趣，并不采来食用，倒是一窝麻雀在树里面落了窝，每天吃的圆滚滚，遇到人靠近也只是扑腾扑腾翅膀虚张声势。
这次她看见，那颗枣树还在那里，并且结出的枣子又大又红，早就吩咐妙音她们给她准备好了包头发的巾子和打枣的杆子，准备趁她母亲午歇的时候，痛快玩上一个时辰。不过，现在看她姐姐如此难受，又看看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冲淡了这个念头，似乎和姐姐待在屋子里看书也不错。
星月倒不知道张至清心里还有这样一出好戏，左右窗外已经天光大亮，她真想快点回府，因此，她只是孩子气般道：“我想马上回府。”回府就去找你三表哥，然后好好整治整治张至洁那个害人精！
妙音起身，看见张星月竟然坐在姑子床上，不禁面露异色，不过还是躬身行了个礼道：“大姑子也在。”说完便撸起袖子，伺候姑子梳洗。门外早已有小丫鬟将热水提了上来，妙音接过铜盆放在床边的架子上，拧了把热巾子给她擦脸，又取了件水红色的忍冬纹交领垂霄裾给她穿上。张至清回头看了一眼张星月，见她纤细的身板斜倚在大迎枕上，神态是她从未见过的疲惫，一看就是昨晚没有睡好，看了真让人疼到心坎里去。
“待会我就去和母亲说，用罢早膳就回去。”
张星月抬了抬惺忪的累眼，带着点感激的意味笑着道：“多谢妹妹。”
张星月比张至清矮一点，是以她的衣服穿起来毫不费劲，妙音伺候完自家姑子，又伺候张星月洗漱，并给她换了身樱桃红小连纹曲裾，因着崔氏的关系，张至清的衣裳十分讲究，花纹皆用金线绣制，衣衫上还镶了银色的滚边。妙音甫一入府就知道张星月长相绝美，但是此刻看着她穿上这身真正嫡女的衣裳，才感觉到她不仅容貌倾城，更胜气质出尘。
张至清要去给崔氏请安，张星月却打算回自己屋里等她的消息，张至清听了，嘱咐妙音亲自送她回房，又领着小丫头匆匆去了她母亲屋里。两人在廊下朝着相反的方向分开走。
有妙音在，一切问题就好解决多了，转过一个转角，有几个身影聚在她房间门口，乌压压的。
其中两人穿着浅草色衣衫，正是她的两个贴身婢女，双娇和双生。她们二人面带焦虑，尤其是双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来回踱步，绕得人心烦。
她俩旁边还有一人，张至洁面上虽然看着一样着急，但仔细看看，更多隐藏着一种暗暗欢喜的幸灾乐祸，涂了殷红口脂的唇不着痕迹的扬起，目光往屋里探的时候，透露出一丝不能意会的深意。
“姑子！”
突然，双生惊喜的声音在廊上响起，将张至洁做了一夜的美梦无情打碎，放眼望去，那走廊尽头款款走来的，不正是她恨之入骨的张星月吗？
她穿着樱桃红曲裾，那鲜艳跳跃的颜色衬得她分外耀眼，她的发髻整齐干净，燕尾斜斜垂在胸前，耳畔几缕弯曲的碎发随风拂动。张至洁不禁讶异，她不该是在屋里被低贱的龟奴夺了清白，狼狈窘迫、悲痛欲绝吗？但她却走得如此从容，秋波如鬓，婀娜娉婷···确实是父亲最漂亮的女儿。
她的姨娘有次在父亲枕边说张星月的坏话，想要让父亲厌恶她和疏远她，没想到向来最宠信姨娘的父亲，竟然第一次严厉得教训了姨娘，还说张星月是他最漂亮、最重要的女儿。凭什么？就凭她那张稍微好看一点的脸吗？她不过是个乡下来的私生女！她连亲生母亲都没有，如果毁了她的那张脸，她会不会很痛苦？
张至洁和珠姨娘密谋时，想到张星月痛不欲生的模样，不可抑制地抽搐、阴笑，一个更加恶毒的念头闪过她的脑子，如果让人毁了她的清白，特别是对方还是个身份卑贱的奴婢，她的痛苦会不会放大百倍！是以才有了张星月最开始听见的那一幕！
现下张至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一丝破绽，可惜无论她如何瞪大了眼睛，都没能如愿。
张星月在她们几步开外停下脚步，面带愠色地出言指责双娇双生两人，“昨日一晚上都不见人，也不知道跑那里偷懒去了，害的我跟前没人伺候，唯有到至清房里打搅！”
张至洁吃惊道：“大姐姐竟去了姐姐房里么？”
说罢看了一眼她身边跟着的丫鬟，确是张至清身边的贴身婢女妙音，看来她说的不假，心中万分不甘，却只得讪讪住口。
双娇双生忙跪下来磕头认错：“奴婢错了，请姑子责罚！”
双娇害怕张星月恼怒自己，小心翼翼解释道：“昨日奴婢伺候姑子歇下后，就与双生两人守在廊下歇息，起夜时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双娇说完，双生也看似稀松地说了一句，“若不是至洁姑子，我与双娇姐姐恐怕要睡到日晒三杆才能醒！”
聪明如星月，听完这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昨日晚上张至洁不仅给自己下了药，还给自己的丫鬟下了狠药，当真是心如蛇蝎！
闻言张至洁面色明显慌张起来，僵硬地扯出一个假笑，“我房中的丫鬟也睡迟了，醒来时看见她俩还在呼呼大睡，便一道叫醒了。”
张星月假装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这才叫双娇和双生起来。
双生手中提着热水，进屋便伺候姑子净了净手，她趁着双娇去给张星月去衣裳的空挡，小声问星月：“姑子昨晚没事吧？”
张星月摇了摇头，示意她有什么事回府再说，不要让双娇听见。
重新换了身朱红色的衣裳出来，双生已经将早膳摆上了桌。寺里吃食十分清淡，但佑民寺是官家寺院，招待的都是达官贵人的亲眷，因此花样倒挺多。张星月看了一眼，不仅有素菜包子和开花蒸饼，还有小米地瓜粥，小菜是凉拌黑马鞍菌和蜂蜜藕片、长绿豆角，颜色搭配得十分清爽。
因着双生提了食盒进来，房门敞开了一半，张星月看见张至洁还停在门槛外朝里张望。经过多次明里暗里的交手，张星月对她阴狠善妒而又自作聪明的秉性已十分了解，对付这种人，千万不要在表面激怒她，因为只会惹来她更疯狂的撕咬，最好的办法是趁她出其不意的时候，一招将她制服。是以尽管张星月知道，她就是昨晚事件的始作俑者，当下却并不恼怒，反而偏头朝她嫣然一笑，“妹妹也进来吧，难为你大清早替我叫醒了丫鬟，耽误了梳洗用膳，左右寺里的吃食都一样，要不要一起用些？”
张至洁藏在广袖里的手不自觉地捏成了一个拳，面上却十分淡定，也是个厉害的角色，笑了笑道：“妹妹不过路过罢了，这就要回房去。”说着，便三步并两步，朝自己房间走去。
张星月目送着她离去，心想暂且让你逍遥几日，等抓住了赵三拿到了你要害我的确凿证据，我再痛快收拾你！
经此一事，她也对张至洁多长了一个心眼，这个庶妹娇纵任性，仗着父亲对珠姨娘的宠爱嚣张跋扈，大势排剪异己，盲打莽撞的性格有时真会歪打正着，所以不得不防着点。
张星月心里装着事，是以胡乱吃了早膳，便净手净口，命双娇双生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府。
另一边，张至清也从崔氏屋里回来了，得到了母亲的应允后，她片刻不想耽误，立即着人来知会星月。
星月路过隔壁房间时，正赶上小沙弥在收拾打扫客房，张星月停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那人似乎什么也没留下，她抬脚进屋来到窗前，铁锈红的窗台上印着一个浅浅的鞋印，应该是他昨晚翻窗离开时留下的。
所以，昨晚的事情，并不是自己的一个恶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张星月想到昨晚自己半个身子都被他结结实实按在身上，肌肤相贴，鼻息相闻，不觉脸红，如今看着这长长的脚印，终于想清他的轮廓，欣长挺拔的身姿、冷峻阴沉的面容，是另一种不同于崔京和何戟的聪敏，或者更接近于狡猾。
双生打断了她的沉思，“姑子，该启程了，刚看至清姑子和夫人的房间，都已经空了。”
张星月点了点头，快速出了客房。
经过一天一夜的雨水洗礼，山间的枯黄树木好像也重新焕发了生机，道路两旁的花草青翠欲滴，露珠晶莹。张府的车队已在寺庙门口等候多时，路过夫人车驾，张星月恭敬朝崔氏行了一礼，然后大步朝张至清所在的马车走去。
将将走到马车边，张至清边探出头来嗔了她一眼，“早上明明是自己要我去求母亲早些回府，现在倒好，叫人家和表哥等了好久！”循着张至清的目光看去，张星月这才看见车队最前列，一个伟岸身影骑在枣红色高头大马上，皂色长袍被风鼓得猎猎作响！
不等她开口，张至清便带着点开心的口吻说道：“表哥说昨日突降大雨，担心我在山里着了风寒，一大早便带了人来接应。他说话惯是风趣，下山的路上有他陪着，倒也不闷！”话里满是止不住的欣喜和赞扬。
这时，崔京转过头也看见了星月，这么多人面前，他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亲密，而是朝她微微抱拳，礼节周到。他一本正经起来，谦谦如君子，星月倒有些不习惯了。不过，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张星月反而释然许多，对着他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题外话－－－－－－
一句话互动，是谁吃了星月的豆腐？要不要给他加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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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打断了她的沉思，“姑子，该启程了，刚看至清姑子和夫人的房间，都已经空了。”
张星月点了点头，快速出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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