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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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用得着这么吃惊？”
冯恩仍是穿着袖衫短褐、看着与空地上众多身着深衣的学生们格格不入——可他却稳稳站在墨无理画的圈里，平视着眼前沉默的人群。
远处的苏格怔怔地看着他，伸开的手里燃起赤红火焰。成球的烈焰随即被他紧握，或许下一秒就会掷向冯恩——
“你是……”
墨无理忽然开口、滞住了苏格紧握火球的手，却没有让冯恩回答的话音有半点迟疑：
“我考了入阁试，可文质科我交了白卷，灵识科我也没有走出竹林。所以我并不是山下阁的学生。不过能进这圈的也不一定非得是山下阁的学生，您说是么——”
“冯恩……我记起你的名字了。”
话被打断，冯恩却也不显得在意。此刻的他心思根本不在眼前惊讶的墨无理身上，他不时扫过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漏过三个人：
苏格，朱清泽，以及七玉。
冯恩看见七玉在惊讶之后便低下头去，也看见朱清泽仿佛为他登场而欣喜一般的毫无破绽的笑容，最后他的目光又回到了离他最近的苏格身上——
歇斯底里，乃至于气急败坏。
虽然这在苏格脸上持续得并不久，但冯恩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连同话音都仍然急促：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呀，冯恩……你连这里的门都不配进，却成了第一个主动踏进圈里的人。我是该笑你们大明无人，还是该笑你不自量力？”
说到这他竟自己笑了起来，转身看向朱颜、看向七玉，看向仍然沉默的人群：
“我相信能来到这山下阁的各位在驭灵上面的实力不会差到哪去，实际是有下渊的资格的……可是你们都太怯懦了，竟被这勇敢的愚人给抢了先呀！”
苏格笑得很轻，拍了几下掌便转回头来。
“至于你。”他看着冯恩，笑容瞬间褪去，“你不过会耍点小聪明，为始灵所不齿，也为黑潮所欣喜……它喜欢像你这样自作聪明去送死的人——”
“你的头已经不痛了吗。”
冯恩说完，苏格登时愣住。
长沙城里，五响“声音”……
笑容终于从他脸上完全消失，手里未熄的火焰颜色也越来越深。
“果然，你不知道。”
他盯着冯恩，设法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在你们大明这边，渊每年只有一个时辰会完全平息，在那时也只有一处地点可以供最多七人安全进入……若是谁都像你这样想去抢着送死，那我看你们大明百年前便该亡了。”
说着，四方之明显现在苏格身旁、随他一同走向冯恩。
“而我必须要实现书中所记，‘让始灵的火在渊中重燃’——事关神圣，绝不容你造次！”
他话音落地，双脚同时离地：
轻轻一跃，双色火光缠于苏格足下、如蛟龙般将他射向半空。
“始灵在上，赐我荣光！”
浮现的四方之明随之伸出双臂，两手所持异色火焰向着互相射去、合于胸前；从下看去犹如大弓张弦，只差一根利箭。
所以四方之明低下了头：
牛首前端方正的嘴快速大张、将双手拉出的火弦用力咬住。下一刹那弦上火焰便已在它鼻端扭结，转眼间便拧出一根粗长的尖锐箭矢、搭在弦上。
半空中的苏格用力展开双臂，四方之明也随他一同展开双臂。
火弦满拉，箭指冯恩。
“你根本没有资格入渊……就留在这地上吧！”
苏格大吼一声，四方之明陡然张口：
火焰凝作的短箭如闪电般射出，红光坠地，箭声破空——
然而它被定在了半空。
箭簇上的火张牙舞爪，却穿不破眼前的空气、仿佛那里有层坚韧的薄膜似的。
可实际上，那却是线。
四根细细的墨线交叉、垂直，结作方形；里面没有东西，却正是这片空拦住了火矢。
“要有规矩，才成方圆。火燃得越快，灭得也会越快。”
墨无理淡淡开口，此刻他手里拿着的不是圆规，而是一把角尺。
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矩”，拦住火矢的黑线便是它画的。
苏格见状没有作声；火矢在半空中焰色越来越淡、最终熄灭殆尽。
“冯恩，我确实没说只有山下阁的学生能够入渊。倒不如说只要敢，不论何人都有资格走进圈来——不过这圈只是画在空无一物的石地上，谁踩进来都轻轻松松。”
看着冯恩，墨无理一字一句地说道：
“渊，幽黑深邃，连立足的地方都难以寻找。到那时候，你还敢这么果断地走进去么？”
他说完，冯恩却沉默了。
安静的时间越来越长，刚才还为一系列事件而震惊的人群此刻也大多缓过了劲、切切察察的议论声慢慢多了起来。
“看来也不过是要逞一时意气罢了，终究还是没有入渊的资格呀。”
苏格收了灵，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他并不在乎身旁朱颜等人的怒目，而是一直盯着冯恩、想看看那张脸上的沉默还要多久才会崩溃成恐惧。
可是在那之前，冯恩却笑了：
“墨先生，渊还要多久才能让人进入呢？”
他这一问的声音并不大，可人群间的议论却随之小了下来。墨无理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出口的话音莫名有了些热度：
“每年冬至前后的三四天里黑潮都会短暂地完全平息，到那时才有机会入渊——今天七月十五，还有大概四个月时间。怎么？”
“往年也会有人入渊么？”
“有。”
“那，人选如何决定？”
问到这里，冯恩注意到墨无理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并非愤怒、惊讶，却是一种遗憾。
“因为只有驭灵者才能在渊里自保，所以入渊的人全都会是驭灵者。山下阁是大明首屈一指的驭灵者学府，选人的重担自然落到了这里。”
默了瞬间，他的声音冷下来：
“……最终进行选拔并决定人选的是老师，而老师他去年便入了渊，至今没有音讯。”
话音未落，忽然有人岔嘴：
“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辞辛苦地从高塔万里迢迢地赶来呀。”
开口的苏格根本不在乎冯恩和墨无理是什么反应，便继续说了起来，“塔里的书说了你们大明会面临最困苦的时日，连最后一点火星都自己投进了深渊，所以——”
“所以，用这三个月时间来选人应该也可行，墨先生您觉得呢？”
冯恩自若开口，希声站在身后，苏格被打断的话音也是没能再响起来。
可墨无理的脸上却仍有疑虑，目光再度扫过人群之后他才缓缓地答了冯恩：
“三个月，就能让那群人像你一样踏进圈里？”
“谁知道，不过至少可以让已经踏进圈里的人不那么容易送死。”
冯恩说完，笑了。
墨无理也笑了。
“所有山下阁学生，听好。”
空地肃静，一双双目光聚焦在墨无理身上——至于冯恩，他已经和退下的朱颜、七玉等人站在了一处，苏格则站在他们对面的位置。
“正如我方才对冯恩所说，离入渊时间还有四月。在那之后，袭来的黑潮将会变作最为凶猛、最为持久的状态。不仅是入渊的人，连留在岸上的人也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说到这，墨无理手中双尺相合、矩复为规，尖端轻轻压上地面。
“每次入渊最多七人，而这空地上站了数百人，应天府里有数十万人，大明全境百姓则有四万万人——所有人都处在黑潮的阴云下，而只有强大的驭灵者才有办法拨开这层乌云。”
他收笔，抬头：
“那必须是你们当中的一员，所以接下来四个月的前三个月里除了学习之外，阁里还会对你们进行训练与选拔，让你们有办法在黑潮中活下去，甚至有资格踏入深渊。”
墨无理收回尺规，众人只见地面上被刻下七个方格：其中似有液体流动，漆黑如墨。
“你们要站在这里的能力，也要有站在这里的胆气……入渊的资格不是给别人看的，是给你自己看的！”
长袖一拂，他转身便走。
这一走，留下空地上或沉默、或迷茫、或议论的众人；留下面有愠色的苏格；留下眉头微皱的朱清泽；留下七玉、留下朱颜，也留下冯恩。
不久，人一个个散了，空地上剩下的又是这几张互相熟悉的面孔。
“小野，你先回去。”
“少爷，您先回吧。”
朱颜和七玉异口同声地说着，随即走向冯恩，同时目光扫过站在不远处的苏格。
袁野沉默地离开了，朱清泽走时也没有说话。
而苏格只是看了冯恩一眼，终究还是转身——
临走之前，他屈指一弹、星点火光燃上地面石缝间的一根绿草。
“等着吧，我不会让火熄的。”
当这声恨恨的话音也终于在空气中消弭，这片被竹林环绕的空地里又只剩下冯恩和两名少女。
啧，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禁想笑，可眼前两人的表情都不像是会允许自己笑的样子。冯恩只好作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常下来：
“朱颜……好久不见啊。还有七玉，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你真的要去渊里么。”
同样的话语自两女口中说出，听得冯恩愣了一下。
朱颜的口吻并非命令，七玉的声音里也没有犹疑——女孩们的表情都很认真、很严肃。
所以冯恩点头的时候用了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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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用得着这么吃惊？”
冯恩仍是穿着袖衫短褐、看着与空地上众多身着深衣的学生们格格不入——可他却稳稳站在墨无理画的圈里，平视着眼前沉默的人群。
远处的苏格怔怔地看着他，伸开的手里燃起赤红火焰。成球的烈焰随即被他紧握，或许下一秒就会掷向冯恩——
“你是……”
墨无理忽然开口、滞住了苏格紧握火球的手，却没有让冯恩回答的话音有半点迟疑：
“我考了入阁试，可文质科我交了白卷，灵识科我也没有走出竹林。所以我并不是山下阁的学生。不过能进这圈的也不一定非得是山下阁的学生，您说是么——”
“冯恩……我记起你的名字了。”
话被打断，冯恩却也不显得在意。此刻的他心思根本不在眼前惊讶的墨无理身上，他不时扫过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漏过三个人：
苏格，朱清泽，以及七玉。
冯恩看见七玉在惊讶之后便低下头去，也看见朱清泽仿佛为他登场而欣喜一般的毫无破绽的笑容，最后他的目光又回到了离他最近的苏格身上——
歇斯底里，乃至于气急败坏。
虽然这在苏格脸上持续得并不久，但冯恩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连同话音都仍然急促：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呀，冯恩……你连这里的门都不配进，却成了第一个主动踏进圈里的人。我是该笑你们大明无人，还是该笑你不自量力？”
说到这他竟自己笑了起来，转身看向朱颜、看向七玉，看向仍然沉默的人群：
“我相信能来到这山下阁的各位在驭灵上面的实力不会差到哪去，实际是有下渊的资格的……可是你们都太怯懦了，竟被这勇敢的愚人给抢了先呀！”
苏格笑得很轻，拍了几下掌便转回头来。
“至于你。”他看着冯恩，笑容瞬间褪去，“你不过会耍点小聪明，为始灵所不齿，也为黑潮所欣喜……它喜欢像你这样自作聪明去送死的人——”
“你的头已经不痛了吗。”
冯恩说完，苏格登时愣住。
长沙城里，五响“声音”……
笑容终于从他脸上完全消失，手里未熄的火焰颜色也越来越深。
“果然，你不知道。”
他盯着冯恩，设法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在你们大明这边，渊每年只有一个时辰会完全平息，在那时也只有一处地点可以供最多七人安全进入……若是谁都像你这样想去抢着送死，那我看你们大明百年前便该亡了。”
说着，四方之明显现在苏格身旁、随他一同走向冯恩。
“而我必须要实现书中所记，‘让始灵的火在渊中重燃’——事关神圣，绝不容你造次！”
他话音落地，双脚同时离地：
轻轻一跃，双色火光缠于苏格足下、如蛟龙般将他射向半空。
“始灵在上，赐我荣光！”
浮现的四方之明随之伸出双臂，两手所持异色火焰向着互相射去、合于胸前；从下看去犹如大弓张弦，只差一根利箭。
所以四方之明低下了头：
牛首前端方正的嘴快速大张、将双手拉出的火弦用力咬住。下一刹那弦上火焰便已在它鼻端扭结，转眼间便拧出一根粗长的尖锐箭矢、搭在弦上。
半空中的苏格用力展开双臂，四方之明也随他一同展开双臂。
火弦满拉，箭指冯恩。
“你根本没有资格入渊……就留在这地上吧！”
苏格大吼一声，四方之明陡然张口：
火焰凝作的短箭如闪电般射出，红光坠地，箭声破空——
然而它被定在了半空。
箭簇上的火张牙舞爪，却穿不破眼前的空气、仿佛那里有层坚韧的薄膜似的。
可实际上，那却是线。
四根细细的墨线交叉、垂直，结作方形；里面没有东西，却正是这片空拦住了火矢。
“要有规矩，才成方圆。火燃得越快，灭得也会越快。”
墨无理淡淡开口，此刻他手里拿着的不是圆规，而是一把角尺。
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矩”，拦住火矢的黑线便是它画的。
苏格见状没有作声；火矢在半空中焰色越来越淡、最终熄灭殆尽。
“冯恩，我确实没说只有山下阁的学生能够入渊。倒不如说只要敢，不论何人都有资格走进圈来——不过这圈只是画在空无一物的石地上，谁踩进来都轻轻松松。”
看着冯恩，墨无理一字一句地说道：
“渊，幽黑深邃，连立足的地方都难以寻找。到那时候，你还敢这么果断地走进去么？”
他说完，冯恩却沉默了。
安静的时间越来越长，刚才还为一系列事件而震惊的人群此刻也大多缓过了劲、切切察察的议论声慢慢多了起来。
“看来也不过是要逞一时意气罢了，终究还是没有入渊的资格呀。”
苏格收了灵，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他并不在乎身旁朱颜等人的怒目，而是一直盯着冯恩、想看看那张脸上的沉默还要多久才会崩溃成恐惧。
可是在那之前，冯恩却笑了：
“墨先生，渊还要多久才能让人进入呢？”
他这一问的声音并不大，可人群间的议论却随之小了下来。墨无理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出口的话音莫名有了些热度：
“每年冬至前后的三四天里黑潮都会短暂地完全平息，到那时才有机会入渊——今天七月十五，还有大概四个月时间。怎么？”
“往年也会有人入渊么？”
“有。”
“那，人选如何决定？”
问到这里，冯恩注意到墨无理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并非愤怒、惊讶，却是一种遗憾。
“因为只有驭灵者才能在渊里自保，所以入渊的人全都会是驭灵者。山下阁是大明首屈一指的驭灵者学府，选人的重担自然落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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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的苏格根本不在乎冯恩和墨无理是什么反应，便继续说了起来，“塔里的书说了你们大明会面临最困苦的时日，连最后一点火星都自己投进了深渊，所以——”
“所以，用这三个月时间来选人应该也可行，墨先生您觉得呢？”
冯恩自若开口，希声站在身后，苏格被打断的话音也是没能再响起来。
可墨无理的脸上却仍有疑虑，目光再度扫过人群之后他才缓缓地答了冯恩：
“三个月，就能让那群人像你一样踏进圈里？”
“谁知道，不过至少可以让已经踏进圈里的人不那么容易送死。”
冯恩说完，笑了。
墨无理也笑了。
“所有山下阁学生，听好。”
空地肃静，一双双目光聚焦在墨无理身上——至于冯恩，他已经和退下的朱颜、七玉等人站在了一处，苏格则站在他们对面的位置。
“正如我方才对冯恩所说，离入渊时间还有四月。在那之后，袭来的黑潮将会变作最为凶猛、最为持久的状态。不仅是入渊的人，连留在岸上的人也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说到这，墨无理手中双尺相合、矩复为规，尖端轻轻压上地面。
“每次入渊最多七人，而这空地上站了数百人，应天府里有数十万人，大明全境百姓则有四万万人——所有人都处在黑潮的阴云下，而只有强大的驭灵者才有办法拨开这层乌云。”
他收笔，抬头：
“那必须是你们当中的一员，所以接下来四个月的前三个月里除了学习之外，阁里还会对你们进行训练与选拔，让你们有办法在黑潮中活下去，甚至有资格踏入深渊。”
墨无理收回尺规，众人只见地面上被刻下七个方格：其中似有液体流动，漆黑如墨。
“你们要站在这里的能力，也要有站在这里的胆气……入渊的资格不是给别人看的，是给你自己看的！”
长袖一拂，他转身便走。
这一走，留下空地上或沉默、或迷茫、或议论的众人；留下面有愠色的苏格；留下眉头微皱的朱清泽；留下七玉、留下朱颜，也留下冯恩。
不久，人一个个散了，空地上剩下的又是这几张互相熟悉的面孔。
“小野，你先回去。”
“少爷，您先回吧。”
朱颜和七玉异口同声地说着，随即走向冯恩，同时目光扫过站在不远处的苏格。
袁野沉默地离开了，朱清泽走时也没有说话。
而苏格只是看了冯恩一眼，终究还是转身——
临走之前，他屈指一弹、星点火光燃上地面石缝间的一根绿草。
“等着吧，我不会让火熄的。”
当这声恨恨的话音也终于在空气中消弭，这片被竹林环绕的空地里又只剩下冯恩和两名少女。
啧，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禁想笑，可眼前两人的表情都不像是会允许自己笑的样子。冯恩只好作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常下来：
“朱颜……好久不见啊。还有七玉，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你真的要去渊里么。”
同样的话语自两女口中说出，听得冯恩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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