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祸兮福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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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nbsp:&nbsp:&nbsp:　　县尉把张宅翻了个底朝天，什么箱笼、家具、玉石、古玩刻画，统统造册清点，马场和马铺的账册也逐项统计，忙活了好几天，算出财产总额十万钱。之前算缗时，张程秀报给官府的数目恰恰也是十万。

    &nbsp:&nbsp:&nbsp:&nbsp:　　“一定是什么地方没查到。”赵县令捋着胡须。

    &nbsp:&nbsp:&nbsp:&nbsp:　　县尉忙着替自己辨白：“长官，我已经把张家掘地三尺了。”

    &nbsp:&nbsp:&nbsp:&nbsp:　　“煮熟的鸭子不能这么飞了。这样吧，老办法行事。”县令所言的老办法，无非是伪造几张借款凭据，硬塞给当事人。

    &nbsp:&nbsp:&nbsp:&nbsp:　　“张程秀，你好大的胆子！”县尉挥舞着手里的凭据。“你这是故意转移财产啊！”

    &nbsp:&nbsp:&nbsp:&nbsp:　　“小民冤枉，绝无此事。”

    &nbsp:&nbsp:&nbsp:&nbsp:　　“没有？你自己瞧瞧。”县尉把凭据扔给张程秀。

    &nbsp:&nbsp:&nbsp:&nbsp:　　张程秀看了两眼，知道这是欲加之罪。但是他头脑灵活，知道否认无用，先承认再说。

    &nbsp:&nbsp:&nbsp:&nbsp:　　“回老爷，这确实是我的凭据。”张程秀想起几年前的一件旧事，当时他见到有个书生落魄，可怜他，给了十吊钱。于是说道“数年前我见到一个可怜的年轻人，给了他几个钱，他硬要写借条。算缗的时候，我把这茬事忘了，绝不敢有所隐瞒”。

    &nbsp:&nbsp:&nbsp:&nbsp:　　张程秀承认“遗忘”，不承认“隐瞒”。因为前者最多交点滞纳金，后者则触犯律令，至少要判流放。

    &nbsp:&nbsp:&nbsp:&nbsp:　　“还敢狡辩！”县尉一定要把案子做实。“什么忘了，根本就是藐视王法，主观故意隐瞒财产！”

    &nbsp:&nbsp:&nbsp:&nbsp:　　“来人啊，上刑具。”

    &nbsp:&nbsp:&nbsp:&nbsp:　　张程秀一看形势如此，辩解无用。只好在核实财产的文书上签字画押。

    &nbsp:&nbsp:&nbsp:&nbsp:　　赵县令很快做出判决，并经上级京兆府衙复核批准：张程秀隐匿财产，流放三千里；妻子卖身为奴，仆人丫鬟一律遣散；家产充公。

    &nbsp:&nbsp:&nbsp:&nbsp:　　张卓如走出昏天暗地的牢房，由一名牢头押着来到“奴市”。这里临近县牢，本名鸭市拐，原是家禽交易市场，因为告缗政策推行，富豪大户破产无数，牢头往往将罪员家属带到这里等待买主，渐渐成了有名的“奴市”。

    &nbsp:&nbsp:&nbsp:&nbsp:　　他是被一个人带到这里的。官府规定，罪员家属不得卖给同一个主人。为了避免大人与孩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撕心裂肺的号泣，影响京畿形象，牢头会将家属单独带离牢房。

    &nbsp:&nbsp:&nbsp:&nbsp:　　张卓如还清晰的记得与母亲诀别的场面。本来满头青丝的母亲，入牢房几天时间，竟全部白头。母亲知道孩子要被带走，一遍遍“卓如，卓如”的喊着，最后甚至喊破了嗓子，卓如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似乎只有哭声能带给他安慰。

    &nbsp:&nbsp:&nbsp:&nbsp:　　卓如双眼木然，站在奴市的大街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要去向何方。曾经温馨的家庭生活，昆明池边飞舞的蝴蝶，最疼她的红姐姐，似乎都成了遥远的记忆，甚至好像不曾发生过，只是心底的一场梦而已。

    &nbsp:&nbsp:&nbsp:&nbsp:　　他想念父亲，不知道他在路上能否吃好睡好，他想念母亲，不知道她此刻在哪里，他想念淘气的许妹妹，不知道还能否跟她见面。他想念曾经的一切。然而现实却是如此不堪

    &nbsp:&nbsp:&nbsp:&nbsp:　　“这孩子怎么卖啊？”这句问话把卓如从思绪里拉了回来。抬头一看，是个满脸横肉的小伙子，正打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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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nbsp:&nbsp:&nbsp:　　“一百文。”牢头回答。

    &nbsp:&nbsp:&nbsp:&nbsp:　　“还算结实。”小伙子敲敲卓如的胸膛，捏捏他的屁股，又用指甲尖掐了一下，卓如“哎呦”一声，对他充满反感。

    &nbsp:&nbsp:&nbsp:&nbsp:　　“我买了”。小伙子一边付钱，一边把卓如架到肩膀上扛走。

    &nbsp:&nbsp:&nbsp:&nbsp:　　小伙子说：“孩子，你算是走运了。我们老爷最喜欢小孩子，你就等着享福吧。”卓如对他的话似信不信。

    &nbsp:&nbsp:&nbsp:&nbsp:　　没过多久，就来到城东一座宅院，门楼上有幅横匾“诗书传家”。

    &nbsp:&nbsp:&nbsp:&nbsp:　　“老爷，您瞧瞧这个可您意？”小伙子指着卓如，“把头抬起来”

    &nbsp:&nbsp:&nbsp:&nbsp:　　卓如抬眼一看，面前坐着一位方脸大眼的伯伯，手拿竹扇。这还是四月天，用不着扇扇子，他是做官久了，无论寒暑，拿着扇子，才显得有气派。

    &nbsp:&nbsp:&nbsp:&nbsp:　　“你叫什么名字？”

    &nbsp:&nbsp:&nbsp:&nbsp:　　“张卓如”

    &nbsp:&nbsp:&nbsp:&nbsp:　　“福贵，给他弄顿好吃的，房间我已经腾好了。好生照料，不准饿瘦了。”

    &nbsp:&nbsp:&nbsp:&nbsp:　　“没问题，老爷。”福贵笑嘻嘻的答应着。

    &nbsp:&nbsp:&nbsp:&nbsp:　　不一会，福贵就张罗了一桌饭，有香酥辣子鸡，腊汁肉夹馍，青椒炒蛋和小米粥。小卓如瞪大了眼睛，自从离开家里，在牢里吃的都是渗着霉味的面汤青菜，他已经好久没吃过荤腥，都不晓得肉味是何滋味了。看到眼前的饭菜，他的口水已经流到了桌沿。

    &nbsp:&nbsp:&nbsp:&nbsp:　　“吃吧，还愣着干啥！”

    &nbsp:&nbsp:&nbsp:&nbsp:　　在得到福贵明确的指令后，小卓如开始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他舌苔得到酸味、辣味、香味、麻味的各种刺激，饿瘪的胃部也逐渐鼓涨起来，他获得极大的满足感，感激地看着福贵，这时候他觉得福贵一脸和善，那个满脸横肉的福贵已经消失了。

    &nbsp:&nbsp:&nbsp:&nbsp:　　连续一个月，卓如天天好吃好睡，福贵也不让他干什么活。除了没有亲人在身边，卓如觉得这简直和家里一样。唯一让他不适应的地方，就是每次洗澡的时候，福贵总要使劲搓他的屁股，擦洗三五遍都不止，卓如不解，福贵总是说“老爷喜欢干净”。

    &nbsp:&nbsp:&nbsp:&nbsp:　　这天，老爷把卓如叫过去。问他待在这里还习惯吗，吃的如何睡得如何。小卓如兴高采烈的说：“这里很好，感谢老爷这么待我，这世上除了爹妈，就属老爷对我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卓如说着有些激动，眼里甚至闪动着泪花。

    &nbsp:&nbsp:&nbsp:&nbsp:　　“你跟我来。”老爷带着卓如进入书房里，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nbsp:&nbsp:&nbsp:&nbsp:　　“趴在桌上。”卓如按照老爷的指示乖乖趴着，抬头刚好能看见窗外的竹林，竹节清奇，翠色如滴。初夏时节，偶尔听到一两声蝉鸣。

    &nbsp:&nbsp:&nbsp:&nbsp:　　卓如心中慌慌，他不知道老爷在干什么，他发不出声音，只是觉得恍然，书房里的竹简在撞击下纷纷掉落，窗外日头耀眼，在竹叶映衬下炫出一圈圈彩色光芒…

    &nbsp:&nbsp:&nbsp:&nbsp:　　小卓如茫然的走出书房，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稀里糊涂回到自己的房间。关起房门，大哭了一场。

    &nbsp:&nbsp:&nbsp:&nbsp:　　“雏儿的感觉就是好！”老爷对着福贵说：“你这差事办的不错。”

    &nbsp:&nbsp:&nbsp:&nbsp:　　“只要老爷满意，属下这都是应该的。”福贵满脸得意。

    &nbsp:&nbsp:&nbsp:&nbsp:　　“赏你二十文。”

    &nbsp:&nbsp:&nbsp:&nbsp:　　“多谢老爷。”福贵高兴的乐开了花，这相当于他一个月的例钱。

    &nbsp:&nbsp:&nbsp:&nbsp:　　卓如却陷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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