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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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之后，天气一日较一日炎热，只有清晨尚算得凉爽。
国子监大门旁，两三丈开外的小巷子口，一大早就有道阴影贴着墙面，躲着的人时不时探出头来，朝正对国子监大门的街道张望。
等了好一时，直到上课的时辰快到，才见到期盼的人从街一头快步行来。
人影一喜，捋了下头发，整了整衣衫，正打算迈出去——
“阿昭！”
陆昭回头，见到陈佑一路跑过来。
“阿佑，早啊。”
今天这个开端还不错，这几天不知道什么情况，不管她什么时候到，早到，晚到，迟到，总是能跟肖沐恩偶遇……一大早就要看到某人的臭脸，真是一天都要倒霉的征兆。
“已经按照你说的，院中都种上卢橘树啦，今天下课过去瞧瞧？一片郁郁葱葱。我还有个绝妙的创意，简直是闻者惊叹，听者震撼，包你感动到泪牛满面。”
“好啊。”
“有时候连我都忍不住佩服自己，真真是个神童。”
“你这神童样貌有些老吧……”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国子监的门。
巷子里的人影走出来，站在清晨和煦的阳光下。俊俏的脸蛋好似扣上了一口黑锅，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只得用力踢了墙一下，假想是踢在那讨人厌招人烦的陈佑脸上！
陆昭在座位坐下，丝毫不浪费时间拿出国学课本开始抄，前两天夫子罚她的抄书两遍，她还差了好多。
提笔蘸墨，有人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哼”了一声，她没理，那人于是变本加厉地又哼了一声。
她抬头：“你挡着我了。”这么高的个子杵在这里，一大片阴影，书上的字她都快看不清。
肖岑嫌弃道：“你字真丑。”
丑不丑关他什么事？陆昭懒得回话，见他半点动的意思都没，索性搬了书本，坐到旁边的位子上去，继续埋头抄书。
要说以前肖沐恩找茬还有据可依，比如在上课的时候趁着起身踢她凳子，比如在骑射课上带头挑衅要跟人一较高下，又比如蹴鞠比赛的时候耍阴招，起码还算有个举动，有个行为，可这两天自从他复课，简直莫名其妙到极点。每次都是站在她旁边，阴阳怪气说几句话，而且走到哪儿都能看到他，听到他在耳边说话，无孔不入如影随形，整得陆昭都快有点神经衰弱。
他是怎么想出来这么个好法子，趁着阿澜不在来整她啊。
++++++
城中大街后巷的独门独栋小宅子，四五间厢房，院子挺大，入眼嫩青色一片，叶面反着太阳的光，金灿灿耀眼。
这一整排卢橘树都是陈佑移植过来的，刚长成的，尚未开花结果的新树，高二丈有余，叶子厚长，枝叶覆着一层灰棕色的绒毛。
“到了明年初夏，就有卢橘吃了。”
宋景蹲在树旁松土，手里拿着个大铲子，陆昭拎着水桶过来，水瓢子舀水浇下去，闻言好奇道：“你瞧过卢橘开花么？”
“没有。”大户人家养花种草都是观赏用的，从未见过种卢橘的。
宋渝踱过来，口里念道：“珍树寒始花，氤氲九秋月。佳期若有待，芳意常无绝。”顿了下，挑眉玩笑，学夫子的口吻，“明非，下一句什么？”
“？”
“鰯鰯碧海风，蒙蒙绿枝雪。急景有余妍，春禽自流悦。”前朝诗人的诗句，描绘的就是卢橘花，不与群芳争艳，而在万花凋零，秋叶飘落的晚秋季节，迎着雾雪绽放，独显高洁。
“阿昭，到了明年，你请我们吃卢橘吧。”这树他们可帮忙打理过。
陈佑搬着个大脸盆从屋子出来，力气没出多少，叫唤的倒是很大声：“你们三个臭小子，来帮忙啊！”
“你把炊具都搬出来做什么？”
“趁着天气好，洗洗啊。”陈三少蹲个扎马步的造型，边拾掇边喋喋不休地自夸，“我是不是心细如发？对了，我那个好点子还没告诉你。”他转眼丢了大脸盆，拉着陆昭走到卢橘树旁，“这其中有一棵——”
“喂！”
热情洋溢的唤声，少年们一致朝门边看去，薛澜斜倚着门框微笑。
他现下在翰林院学习，放了学赶到这处与他们汇合的。
“这里可真不好找，我绕了好几个巷子，都走到旁边人家去了。”
陈佑笑嘻嘻道：“因为你傻，我们怎地一找就找到了？”
“不是我傻，是因为这地方是个傻蛋发现的，又是这个傻蛋告诉我地址的，本少爷这么聪明的人，很难理解傻瓜蛋的想法啊。”
陈佑佯怒：“说谁傻瓜蛋。”手偷偷伸到陆昭的水桶中，拿了瓢子舀水朝人一泼，薛澜闪避不及，被他泼了一身的水。
“哈哈哈！落！汤！鸡！”
“好小子！”
有种别跑！
“哎呀！”宋景看向自己湿漉漉的手肘。
薛澜陪着笑：“误伤误伤！”
“误伤？！”
某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阿昭救命啊！”
陆昭还未及反应，眼前一花：“咳咳……宋大宝，我可没动手呢！”泼她做什么。
宋景为保险起见，很有先见之明将她水桶抢过来了，得意道：“我这叫先下手为强！”
“你，你你死定了你！”
夕阳氤氲的柔光散落庭院，满庭绿叶郁郁葱葱，少年少女绕着庭院追逐打闹，欢笑声嬉闹声从巷子里的小宅院传出，萦绕深巷，久久不散。
拂月楼用晚膳时，薛澜道：“上次我将我爹的古董花瓶卖了，还剩些钱，”当时是想给五姐姐傍身用的，但五姐姐只收了五百两，剩下二千五百两，“再凑五百两，欠肖沐恩的钱就能还了。”
陈佑好奇道：“你们怎会欠肖沐恩钱？”
“说来话长——你确定要听？”
“呃……”这什么眼神，有不祥的预感，“还是算了——”
“明白，既然你这么想听，不说给你听，岂不是显得我没义气。”
“……”
“肖沐恩打算办个书院，就在城郊的山上，济病坊旁边。”
“肖沐恩要办书院？！”这真跟听见有人骑母猪赛跑一样滑稽。
“我跟阿昭答应资助他三千两，现在还差五百两。”薛澜道，“本来想瞒着你们的，但是你们这般殷殷期盼知道情况，太让我羞愧了。确实是我不好，太不把你们当兄弟了。说到善心，说到道德，难道我薛澜的好兄弟还比不上肖沐恩？这么想，都是不能忍受的侮辱啊！阿佑，二宝，我从前瞧轻了你们，你们不会生我的气吧？”
“……”
“检讨”完毕，某人痛定思痛，下定决心：“放心，以后有什么善事绝对不会忘了你们的。五百两，一人一百两，就这么说定了！”
“……”
好大的坑。
++++++
马车停在巷子口，少年郎领着年轻的公子和老仆走进巷子，他对这里算得熟悉，所以帮忙领人过来，没让吏部的人再跑一趟。
先经过自己家，苏柏道：“我住这里，往后跟子放哥串门方便了。少不得要经常叨扰，多欣赏李叔的手艺。”
到了最里面一间宅子，推开门，入眼满院翠绿，苏柏有些惊讶道：“咦？”前几日随陈家三少第一次看房，并没有这一院的树木。
“是卢橘。”倒少见有人在院中种这树，苏柏自小对草药有研究，“卢橘叶可入药，性平，有清肺下气，和胃降逆的功效，常用于治疗肺热咳嗽。”
颜典站在树下，过了很久开口道：“这样说来，日后咳嗽，拔片叶子含着就好了。”
苏柏笑道：“原来子放哥也会说笑。”
“仲轩先前说，帮你选房子的朋友是……”
“他叫陈佑，陈仁甫。”苏柏并未介绍陈佑的身份，因为在他心中，这些本不重要，“仁甫兄的二叔与我父母交情深厚，所以他在我来到京师后，多番照拂。虽然他为人处世的观点与我不大相同，但为人和善，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入夏之后，天气一日较一日炎热，只有清晨尚算得凉爽。
国子监大门旁，两三丈开外的小巷子口，一大早就有道阴影贴着墙面，躲着的人时不时探出头来，朝正对国子监大门的街道张望。
等了好一时，直到上课的时辰快到，才见到期盼的人从街一头快步行来。
人影一喜，捋了下头发，整了整衣衫，正打算迈出去——
“阿昭！”
陆昭回头，见到陈佑一路跑过来。
“阿佑，早啊。”
今天这个开端还不错，这几天不知道什么情况，不管她什么时候到，早到，晚到，迟到，总是能跟肖沐恩偶遇……一大早就要看到某人的臭脸，真是一天都要倒霉的征兆。
“已经按照你说的，院中都种上卢橘树啦，今天下课过去瞧瞧？一片郁郁葱葱。我还有个绝妙的创意，简直是闻者惊叹，听者震撼，包你感动到泪牛满面。”
“好啊。”
“有时候连我都忍不住佩服自己，真真是个神童。”
“你这神童样貌有些老吧……”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国子监的门。
巷子里的人影走出来，站在清晨和煦的阳光下。俊俏的脸蛋好似扣上了一口黑锅，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只得用力踢了墙一下，假想是踢在那讨人厌招人烦的陈佑脸上！
陆昭在座位坐下，丝毫不浪费时间拿出国学课本开始抄，前两天夫子罚她的抄书两遍，她还差了好多。
提笔蘸墨，有人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哼”了一声，她没理，那人于是变本加厉地又哼了一声。
她抬头：“你挡着我了。”这么高的个子杵在这里，一大片阴影，书上的字她都快看不清。
肖岑嫌弃道：“你字真丑。”
丑不丑关他什么事？陆昭懒得回话，见他半点动的意思都没，索性搬了书本，坐到旁边的位子上去，继续埋头抄书。
要说以前肖沐恩找茬还有据可依，比如在上课的时候趁着起身踢她凳子，比如在骑射课上带头挑衅要跟人一较高下，又比如蹴鞠比赛的时候耍阴招，起码还算有个举动，有个行为，可这两天自从他复课，简直莫名其妙到极点。每次都是站在她旁边，阴阳怪气说几句话，而且走到哪儿都能看到他，听到他在耳边说话，无孔不入如影随形，整得陆昭都快有点神经衰弱。
他是怎么想出来这么个好法子，趁着阿澜不在来整她啊。
++++++
城中大街后巷的独门独栋小宅子，四五间厢房，院子挺大，入眼嫩青色一片，叶面反着太阳的光，金灿灿耀眼。
这一整排卢橘树都是陈佑移植过来的，刚长成的，尚未开花结果的新树，高二丈有余，叶子厚长，枝叶覆着一层灰棕色的绒毛。
“到了明年初夏，就有卢橘吃了。”
宋景蹲在树旁松土，手里拿着个大铲子，陆昭拎着水桶过来，水瓢子舀水浇下去，闻言好奇道：“你瞧过卢橘开花么？”
“没有。”大户人家养花种草都是观赏用的，从未见过种卢橘的。
宋渝踱过来，口里念道：“珍树寒始花，氤氲九秋月。佳期若有待，芳意常无绝。”顿了下，挑眉玩笑，学夫子的口吻，“明非，下一句什么？”
“？”
“鰯鰯碧海风，蒙蒙绿枝雪。急景有余妍，春禽自流悦。”前朝诗人的诗句，描绘的就是卢橘花，不与群芳争艳，而在万花凋零，秋叶飘落的晚秋季节，迎着雾雪绽放，独显高洁。
“阿昭，到了明年，你请我们吃卢橘吧。”这树他们可帮忙打理过。
陈佑搬着个大脸盆从屋子出来，力气没出多少，叫唤的倒是很大声：“你们三个臭小子，来帮忙啊！”
“你把炊具都搬出来做什么？”
“趁着天气好，洗洗啊。”陈三少蹲个扎马步的造型，边拾掇边喋喋不休地自夸，“我是不是心细如发？对了，我那个好点子还没告诉你。”他转眼丢了大脸盆，拉着陆昭走到卢橘树旁，“这其中有一棵——”
“喂！”
热情洋溢的唤声，少年们一致朝门边看去，薛澜斜倚着门框微笑。
他现下在翰林院学习，放了学赶到这处与他们汇合的。
“这里可真不好找，我绕了好几个巷子，都走到旁边人家去了。”
陈佑笑嘻嘻道：“因为你傻，我们怎地一找就找到了？”
“不是我傻，是因为这地方是个傻蛋发现的，又是这个傻蛋告诉我地址的，本少爷这么聪明的人，很难理解傻瓜蛋的想法啊。”
陈佑佯怒：“说谁傻瓜蛋。”手偷偷伸到陆昭的水桶中，拿了瓢子舀水朝人一泼，薛澜闪避不及，被他泼了一身的水。
“哈哈哈！落！汤！鸡！”
“好小子！”
有种别跑！
“哎呀！”宋景看向自己湿漉漉的手肘。
薛澜陪着笑：“误伤误伤！”
“误伤？！”
某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阿昭救命啊！”
陆昭还未及反应，眼前一花：“咳咳……宋大宝，我可没动手呢！”泼她做什么。
宋景为保险起见，很有先见之明将她水桶抢过来了，得意道：“我这叫先下手为强！”
“你，你你死定了你！”
夕阳氤氲的柔光散落庭院，满庭绿叶郁郁葱葱，少年少女绕着庭院追逐打闹，欢笑声嬉闹声从巷子里的小宅院传出，萦绕深巷，久久不散。
拂月楼用晚膳时，薛澜道：“上次我将我爹的古董花瓶卖了，还剩些钱，”当时是想给五姐姐傍身用的，但五姐姐只收了五百两，剩下二千五百两，“再凑五百两，欠肖沐恩的钱就能还了。”
陈佑好奇道：“你们怎会欠肖沐恩钱？”
“说来话长——你确定要听？”
“呃……”这什么眼神，有不祥的预感，“还是算了——”
“明白，既然你这么想听，不说给你听，岂不是显得我没义气。”
“……”
“肖沐恩打算办个书院，就在城郊的山上，济病坊旁边。”
“肖沐恩要办书院？！”这真跟听见有人骑母猪赛跑一样滑稽。
“我跟阿昭答应资助他三千两，现在还差五百两。”薛澜道，“本来想瞒着你们的，但是你们这般殷殷期盼知道情况，太让我羞愧了。确实是我不好，太不把你们当兄弟了。说到善心，说到道德，难道我薛澜的好兄弟还比不上肖沐恩？这么想，都是不能忍受的侮辱啊！阿佑，二宝，我从前瞧轻了你们，你们不会生我的气吧？”
“……”
“检讨”完毕，某人痛定思痛，下定决心：“放心，以后有什么善事绝对不会忘了你们的。五百两，一人一百两，就这么说定了！”
“……”
好大的坑。
++++++
马车停在巷子口，少年郎领着年轻的公子和老仆走进巷子，他对这里算得熟悉，所以帮忙领人过来，没让吏部的人再跑一趟。
先经过自己家，苏柏道：“我住这里，往后跟子放哥串门方便了。少不得要经常叨扰，多欣赏李叔的手艺。”
到了最里面一间宅子，推开门，入眼满院翠绿，苏柏有些惊讶道：“咦？”前几日随陈家三少第一次看房，并没有这一院的树木。
“是卢橘。”倒少见有人在院中种这树，苏柏自小对草药有研究，“卢橘叶可入药，性平，有清肺下气，和胃降逆的功效，常用于治疗肺热咳嗽。”
颜典站在树下，过了很久开口道：“这样说来，日后咳嗽，拔片叶子含着就好了。”
苏柏笑道：“原来子放哥也会说笑。”
“仲轩先前说，帮你选房子的朋友是……”
“他叫陈佑，陈仁甫。”苏柏并未介绍陈佑的身份，因为在他心中，这些本不重要，“仁甫兄的二叔与我父母交情深厚，所以他在我来到京师后，多番照拂。虽然他为人处世的观点与我不大相同，但为人和善，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