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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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王一千三百岁的寿宴，各族首领自然到场。大抵又是一场众人献上贺礼与祝词，冰王欣然接受，众人举杯共饮，好不欢畅的戏码。
宴会终了，众人酣醉退场。冰王驱散殿上侍从，靠坐在王座之上，以手撑额，似乎有些疲累。
空荡的大殿，越发冷静凄清。
隐约有脚步声传来。
樱空释眼都未抬，声音清冷地问：“谁？”
一个黑发褐瞳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是云飞。
“是你。”樱空释看了他一眼，复又垂眸沉思，面上不见半分意外。
“是我。”云飞颔首，“樱空释，许久不见。”
樱空释没有回应。
云飞并不在意，只自顾自扫视了大殿一圈，最后目光依旧落在樱空释身上。
在云飞还不是云飞，而是那个没有幻术的冰族小王子之时，坐在这个王座之上的神是他和卡索的父亲。老冰王总是戴着王冠，手持权杖，披着那件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凰琊幻袍，他威严的面容下隐藏着淡淡的自傲与不近人情。那时的云飞以为，这就是冰王应该有的样子。
可这时看见樱空释，云飞才发现，原来冰王居然有可能是疲惫的，无力的。他靠坐在王座上，被厚重的凰琊幻袍包裹，被沉重的王冠压迫。这刃雪城，究竟是他的城堡，还是他的监狱。
不，云飞又在心中否认，这座城不是监狱，他的爱才是。也许他每一次都注定要为爱所困。前世他为了卡索而死，这一世，要为了艳炟而活。
看着这样的樱空释，云飞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如果不是樱空释，这本该是他要承受的命运。凭空多出的这个人，为所有人开辟出一条活路。而唯有他自己，前后的道路都被堵死。他怀揣着过去的记忆，活在现在，没有未来。
樱空释似乎终于回神，他抬眸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云飞，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来这里——”云飞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决定将那个他隐藏了许久的真相说出，“是为了向你道歉。”
“道歉？”樱空释有些不解，“我以为你是来道谢。”
“两种都有。”云飞笑笑，“但主要是为了道歉。”
“樱空释。”云飞敛了笑容，面容一肃，正色道：“我为之前说你的那些话，向你道歉。”
“之前？”樱空释回忆了一下，并不太在意，“你说得都对。无需——”
“不。”云飞出声打断，“有一句话我骗了你，出于私心，我没有说实话。”
“无论你的话是真是假，我并不在意。”樱空释眼帘半阖，面带倦意。
“你会在意的。”云飞笃定地说，“而且，我也不想看到艳炟的一番心意再被你误解。”
听到“艳炟”两个字的樱空释瞬间睁开双眸，直视着云飞。
云飞勉强回以一笑，声音轻柔和缓：“我曾经说，艳炟宁愿自己忍受痛苦也要折磨你。这句话是假的。”
樱空释身子微微一震，眸中有痛色一闪而过。这是他最不堪回首的记忆，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她恨我。”樱空释轻声说着，也不知是在对云飞还是对自己说。
“不，她不恨你。”云飞的声音愈发温柔，为了梦境中那个让他心疼的艳炟，“她爱你。”
樱空释茫然地看着云飞，“可是她使用了那个禁术，忍受着元神被永劫之火焚烧的痛苦也要强撑下去。她不信我，她以为我还会对火族出手。”
他低下头，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云飞消失了，是我用火族威胁她，是我让她受苦。她恨我是应该的。全都是我的错。”
“樱空释！”云飞看见樱空释这样，断喝一声打断他，“你是有错！你错在不相信她对你的爱！”
此时此刻的樱空释就像一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他惊慌茫然，手足无措。他伸手捂住右耳，看着云飞，强扯出一个无助的笑容。
云飞全部看在眼中，莫名的鼻子发酸，为着梦境中明明深爱，却要彼此掩饰的他们。为了这个即使活了两世，即使已经活到一千三百岁可是依旧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世界里，不让任何人接近的樱空释。
“呵。”云飞竟突然笑出声来，“樱空释，你爱她，可你一点也不了解她。像艳炟那样的笨女人，爱上一个人就是一生一世。她怎么可能舍得折磨你？你伤心，她会比你更伤心！”
“可是，她爱的是云飞，不是我。”
“云飞，还是樱空释，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吗？”云飞无奈地摇头。
“我曾经也纠结过，可是后来想通了。她在你是云飞的时候爱上你，在你是樱空释的时候更加深爱，你是罹天烬的时候她作为姐姐守护着你。而无论是云飞、樱空释抑或罹天烬，不归是不同的名字而已。归根结底，都是你啊。”
“那……她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对于樱空释来说，云飞的心结易解，而那个禁术的结却很难。
“你可知，艳炟她所使用的禁术叫什么名字？”云飞问道。
樱空释自然不知，云飞也没有等待他的回答：“那个禁术，叫做‘长情’。”
“长情？”樱空释默默重复着这两个字，在心中一遍遍回味。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两个字，却硬生生地能琢磨出别样的意味。
“是，长情。”云飞接着说道：“相传火族历史上曾有一名王后，她与火王感情甚笃。二人琴瑟和谐，令人艳羡。火族好战，有一次，那名火王带兵出征，留下王后在浴火城等他。王后日思夜想，等待火王归来。可惜，好景不长，王后身染重疾，命不久矣。她自忖等不到火王归来，但为了他们的誓言，她一定要等下去。于是，她创造了‘长情’。”
“长情咒，以元神受焚烧为代价，换取肉身不灭。王后坚持了数年，终于等到火王归来。她在火王的怀里，在他的声声痛哭中灰飞烟灭。虽然结局惨烈，可是她完成了彼此的承诺。我想，那一刻她定不后悔。”
“我不明白。”樱空释茫然摇头，“艳炟不用等待。”
“她不是为了等待！”云飞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气愤，“你怎么就不懂呢？艳炟不是告诉过你，她说火族有一禁术，一经施展，无论多么严重的伤势都可以缓解，但只得三日。这是长情咒的另一个作用。什么肉身不灭，保全火族都只是顺带，她相信你为了她不会下手。她最想要的，是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三日啊！”
樱空释猛然一怔，他面色煞白，看着云飞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云飞惨然一笑，声音竟有些哽咽：
“因为那一天，你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哥哥在面前自尽。我想，艳炟一定不想让你在同一天里失去两个最重要的人。所以她为自己争取了三日。她只是想要多陪陪你，想要多看你一眼，想要多听你说说话。后来她的口是心非，也只是想要让你不那么伤心罢了。而为什么她的身体一直不灭，我猜测，也只是想要换一种方式陪在你身边。她就算没有了意识，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不信。”樱空释嘴唇翕动着，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他想要相信，却又不敢相信。
“那好，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云飞深吸一口气，接着道：
“长情咒不只以元神为引，还需施咒者最炙热的爱相辅，二者缺一不可。艳炟活着的每一刻，她的元神以及她对你的爱都在被永劫之火灼烧。传说中的那名王后，她只存活了数年。可是艳炟呢？她支撑了上百年！如果只是因为恨你，她根本不可能支撑这么久！她对你的爱，燃烧了一百年都未尽。”
云飞看着樱空释，眼中泛泪，“樱空释，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嫉妒你。你甚至永远都想象不出，她究竟有多爱你。”
她对你的爱，燃烧了一百年都未尽。
你甚至永远想象不出，她究竟有多爱你。
这两句话在樱空释脑海中盘旋往复，久久不散。他忽然以袖掩面笑出声来，笑得双肩颤抖，不可停歇。
原来真的是他错了。他误会了艳炟，误解了她的爱。简直愚不可及。艳炟一定会很生气吧。她会不会又抽出鞭子想要抽他。不，她不会也不能了。因为艳炟早已死在他的手里。是他，亲手掐断了艳炟对他的爱。
“樱空释。”毕竟曾是同一个人，所以云飞完全清楚他在想什么，“你做的没有错。如果是我，也会那么做。让艳炟解脱，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她在施咒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到烁罡会来，所以她也不会想到知道真相的你会那么痛苦。如果早知道会将你逼到那般境地，她一定不会那么做。”
樱空释依旧在笑，云飞并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多少。但该说的都已说完，其余的只能靠樱空释自己看破。于是在原地驻足良久之后，云飞默然离去。
又不知过去多久，夜色中有谁轻语：“谢谢你。”
冰王一千三百岁的寿宴，各族首领自然到场。大抵又是一场众人献上贺礼与祝词，冰王欣然接受，众人举杯共饮，好不欢畅的戏码。
宴会终了，众人酣醉退场。冰王驱散殿上侍从，靠坐在王座之上，以手撑额，似乎有些疲累。
空荡的大殿，越发冷静凄清。
隐约有脚步声传来。
樱空释眼都未抬，声音清冷地问：“谁？”
一个黑发褐瞳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是云飞。
“是你。”樱空释看了他一眼，复又垂眸沉思，面上不见半分意外。
“是我。”云飞颔首，“樱空释，许久不见。”
樱空释没有回应。
云飞并不在意，只自顾自扫视了大殿一圈，最后目光依旧落在樱空释身上。
在云飞还不是云飞，而是那个没有幻术的冰族小王子之时，坐在这个王座之上的神是他和卡索的父亲。老冰王总是戴着王冠，手持权杖，披着那件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凰琊幻袍，他威严的面容下隐藏着淡淡的自傲与不近人情。那时的云飞以为，这就是冰王应该有的样子。
可这时看见樱空释，云飞才发现，原来冰王居然有可能是疲惫的，无力的。他靠坐在王座上，被厚重的凰琊幻袍包裹，被沉重的王冠压迫。这刃雪城，究竟是他的城堡，还是他的监狱。
不，云飞又在心中否认，这座城不是监狱，他的爱才是。也许他每一次都注定要为爱所困。前世他为了卡索而死，这一世，要为了艳炟而活。
看着这样的樱空释，云飞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如果不是樱空释，这本该是他要承受的命运。凭空多出的这个人，为所有人开辟出一条活路。而唯有他自己，前后的道路都被堵死。他怀揣着过去的记忆，活在现在，没有未来。
樱空释似乎终于回神，他抬眸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云飞，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来这里——”云飞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决定将那个他隐藏了许久的真相说出，“是为了向你道歉。”
“道歉？”樱空释有些不解，“我以为你是来道谢。”
“两种都有。”云飞笑笑，“但主要是为了道歉。”
“樱空释。”云飞敛了笑容，面容一肃，正色道：“我为之前说你的那些话，向你道歉。”
“之前？”樱空释回忆了一下，并不太在意，“你说得都对。无需——”
“不。”云飞出声打断，“有一句话我骗了你，出于私心，我没有说实话。”
“无论你的话是真是假，我并不在意。”樱空释眼帘半阖，面带倦意。
“你会在意的。”云飞笃定地说，“而且，我也不想看到艳炟的一番心意再被你误解。”
听到“艳炟”两个字的樱空释瞬间睁开双眸，直视着云飞。
云飞勉强回以一笑，声音轻柔和缓：“我曾经说，艳炟宁愿自己忍受痛苦也要折磨你。这句话是假的。”
樱空释身子微微一震，眸中有痛色一闪而过。这是他最不堪回首的记忆，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她恨我。”樱空释轻声说着，也不知是在对云飞还是对自己说。
“不，她不恨你。”云飞的声音愈发温柔，为了梦境中那个让他心疼的艳炟，“她爱你。”
樱空释茫然地看着云飞，“可是她使用了那个禁术，忍受着元神被永劫之火焚烧的痛苦也要强撑下去。她不信我，她以为我还会对火族出手。”
他低下头，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云飞消失了，是我用火族威胁她，是我让她受苦。她恨我是应该的。全都是我的错。”
“樱空释！”云飞看见樱空释这样，断喝一声打断他，“你是有错！你错在不相信她对你的爱！”
此时此刻的樱空释就像一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他惊慌茫然，手足无措。他伸手捂住右耳，看着云飞，强扯出一个无助的笑容。
云飞全部看在眼中，莫名的鼻子发酸，为着梦境中明明深爱，却要彼此掩饰的他们。为了这个即使活了两世，即使已经活到一千三百岁可是依旧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世界里，不让任何人接近的樱空释。
“呵。”云飞竟突然笑出声来，“樱空释，你爱她，可你一点也不了解她。像艳炟那样的笨女人，爱上一个人就是一生一世。她怎么可能舍得折磨你？你伤心，她会比你更伤心！”
“可是，她爱的是云飞，不是我。”
“云飞，还是樱空释，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吗？”云飞无奈地摇头。
“我曾经也纠结过，可是后来想通了。她在你是云飞的时候爱上你，在你是樱空释的时候更加深爱，你是罹天烬的时候她作为姐姐守护着你。而无论是云飞、樱空释抑或罹天烬，不归是不同的名字而已。归根结底，都是你啊。”
“那……她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对于樱空释来说，云飞的心结易解，而那个禁术的结却很难。
“你可知，艳炟她所使用的禁术叫什么名字？”云飞问道。
樱空释自然不知，云飞也没有等待他的回答：“那个禁术，叫做‘长情’。”
“长情？”樱空释默默重复着这两个字，在心中一遍遍回味。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两个字，却硬生生地能琢磨出别样的意味。
“是，长情。”云飞接着说道：“相传火族历史上曾有一名王后，她与火王感情甚笃。二人琴瑟和谐，令人艳羡。火族好战，有一次，那名火王带兵出征，留下王后在浴火城等他。王后日思夜想，等待火王归来。可惜，好景不长，王后身染重疾，命不久矣。她自忖等不到火王归来，但为了他们的誓言，她一定要等下去。于是，她创造了‘长情’。”
“长情咒，以元神受焚烧为代价，换取肉身不灭。王后坚持了数年，终于等到火王归来。她在火王的怀里，在他的声声痛哭中灰飞烟灭。虽然结局惨烈，可是她完成了彼此的承诺。我想，那一刻她定不后悔。”
“我不明白。”樱空释茫然摇头，“艳炟不用等待。”
“她不是为了等待！”云飞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气愤，“你怎么就不懂呢？艳炟不是告诉过你，她说火族有一禁术，一经施展，无论多么严重的伤势都可以缓解，但只得三日。这是长情咒的另一个作用。什么肉身不灭，保全火族都只是顺带，她相信你为了她不会下手。她最想要的，是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三日啊！”
樱空释猛然一怔，他面色煞白，看着云飞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云飞惨然一笑，声音竟有些哽咽：
“因为那一天，你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哥哥在面前自尽。我想，艳炟一定不想让你在同一天里失去两个最重要的人。所以她为自己争取了三日。她只是想要多陪陪你，想要多看你一眼，想要多听你说说话。后来她的口是心非，也只是想要让你不那么伤心罢了。而为什么她的身体一直不灭，我猜测，也只是想要换一种方式陪在你身边。她就算没有了意识，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不信。”樱空释嘴唇翕动着，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他想要相信，却又不敢相信。
“那好，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云飞深吸一口气，接着道：
“长情咒不只以元神为引，还需施咒者最炙热的爱相辅，二者缺一不可。艳炟活着的每一刻，她的元神以及她对你的爱都在被永劫之火灼烧。传说中的那名王后，她只存活了数年。可是艳炟呢？她支撑了上百年！如果只是因为恨你，她根本不可能支撑这么久！她对你的爱，燃烧了一百年都未尽。”
云飞看着樱空释，眼中泛泪，“樱空释，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嫉妒你。你甚至永远都想象不出，她究竟有多爱你。”
她对你的爱，燃烧了一百年都未尽。
你甚至永远想象不出，她究竟有多爱你。
这两句话在樱空释脑海中盘旋往复，久久不散。他忽然以袖掩面笑出声来，笑得双肩颤抖，不可停歇。
原来真的是他错了。他误会了艳炟，误解了她的爱。简直愚不可及。艳炟一定会很生气吧。她会不会又抽出鞭子想要抽他。不，她不会也不能了。因为艳炟早已死在他的手里。是他，亲手掐断了艳炟对他的爱。
“樱空释。”毕竟曾是同一个人，所以云飞完全清楚他在想什么，“你做的没有错。如果是我，也会那么做。让艳炟解脱，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她在施咒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到烁罡会来，所以她也不会想到知道真相的你会那么痛苦。如果早知道会将你逼到那般境地，她一定不会那么做。”
樱空释依旧在笑，云飞并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多少。但该说的都已说完，其余的只能靠樱空释自己看破。于是在原地驻足良久之后，云飞默然离去。
又不知过去多久，夜色中有谁轻语：“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