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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划过城市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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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最后一天是我约见单娜(化名)。晚八点,housebar。单娜走进来时我一眼认出了她。高挑的身姿,桃红的吊带长裙,细跟的银色高跟鞋,妆容浓艳得已经无法分清她的真实轮廓了,并挂着职业的笑容。闲话了几句,我便开始切入正题。她抽出一颗烟,轻轻点上火,闷头抽了一会。便开始讲述。

    单娜,二十九岁。江西人,某夜总会娱乐部的领班,行内人俗称妈妈桑。

    以下为单娜口述:

    98年我本科毕业,因为小的时候一直有明星梦,所以大学里选择了声乐,主修钢琴。刚毕业我便一人揣了600块钱去了广州,我一心想着要圆自己的明星梦,就没有像其它女孩子一样整天跑人才市场递简历联系用人单位。开始我想着凭自己优越的外在条件进娱乐圈是很容易的事,但几个月过去了,我除了在各影视公司公开招募演员的试镜会里瞎忙活,一无所获。当时我觉着特沮丧,并且那时带去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心里非常着急。后来在某场试镜会后认识了李瑞(化名),他递给我的名片上写着某某影视传媒公司的星探,我当时脑袋一热,觉得机会来了。后来他说觉得我的形象很适合做他们一部戏的女一号。他的这番话让我感觉真是曙光重现了,心里又惊又喜,想着这几个月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当时我一心只想着自己大红大紫的那一天,就没有太过详细的询问细节,就把稀里糊涂的把合同给签了,并上交了所有证件。他说这个是公司的规定,要么押五千块钱置装押金,要么就押上相关证件。因为当时我全身上下都凑不出一百块整钱了,就只好押了身份证毕业证什么的。当时心情激动得很,我真是没往歪处想过。

    就是这个骗局。轻率和盲目的决定促使我迈进了罪恶的第一步。当我被关进夜总会的宿舍时,我的头脑慢慢清醒,从另外一些小姐交谈中我得知这一切都是圈套。李瑞他们就是专靠这样骗了不少女孩子做小姐。可那时已经晚了,第一天晚上,我就被一个男人以高价买了。他们不知道让我闻了什么,我一点知觉也没有就把自己给贡献了。

    醒来以后,我大哭大闹,也想过死。他们扒了我的衣服把我反绑在椅子上,不理不睬,也不给吃饭喝水。三、四天以后我已经奄奄一息了,恍恍惚惚好像看见李瑞。我求他放我走。他笑说,放你走?你没钱又没证件,就算给你走也会被公安当三无人员抓起来,遣返原籍的。我一听就愣了,因为我家是农村的,爸爸一直有肺疾,长年累月的干不了活,家里就靠妈妈一个人卖青菜做农活赚点钱维持生活,并且我还有三个妹妹,妈妈的负担已经很重了。加上我念大学的钱都是在乡信用社贷的钱,当时我说好等工作了要自己赚钱还的。要是我被公关抓了这么被遗送回去,有什么颜面见他们呀。并且父母一辈子踏实传统,要是知道女儿这样了我真是丢不起这个脸呀!我只好哭着不停的求李瑞把证件还给我,还给他磕头,磕到额头都破了,乌青了。李瑞不耐烦的说,我让你走我损失多大呀,我也要混饭吃的,小姐。要不你给我找个像你这么标致的姑娘来代替呀,我可以考虑考虑。当时,我就绝望了,这根本就不可能,我本性柔弱,自己都这样了哪还敢拖别人下水,再说我良心上过不去。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想着以后找机会就逃出去,我就假装妥协,口头上答应了。后来李瑞看我也没胆量跑了,就没再绑着我。

    但是他们一直派人看着我,我走到哪他们跟到哪,根本没办法跑。并且我每天被逼着接客人,开始还哭闹挣扎,完了他们就打我,说你都已经这样了还装什么纯洁,有时我哭着哭着就趴在地上睡着了。那段日子真像地狱一样,心里什么希望也没了,不知道那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后来我还真往李瑞的话上去想了,但是一直光是想想也没真的去做,偶尔心里还鄙视自己这样的想法。直到红酒促销员小冰(化名)的出现。

    小冰是那种让人感觉很随便的人,衣服穿得很暴露,头发染得红红的,有时歪歪的叼着根香烟,一点都不像个正经人家的女孩。我们接触不多,但看得出来她是很厌恶我们这些小姐的。尤其她看我的眼神很轻蔑似的,当时尚有些自尊心,她的行为让我感觉很受挫,我认为像她那样随便陪人喝酒跳舞,和客人开低极玩笑的人能纯洁到哪去。并且心里也很气愤,为什么我会沦落到被她鄙视的地步。也有些报复的心理存在吧,我一直在寻找着机会,去和李瑞做那笔交易。

    这一把怒火呀,烧得我毫无廉耻。我开始找机会接近她,因为她们做红酒促销的大多很晚才下班,中间又没有吃饭和休息的时间,我就经常给她带点小吃什么的,慢慢的她和我熟络起来,戒心也减了几分,还常常主动和我打招呼。我看时机成熟了,就打电话和李瑞说了。有天趁她下班,就借口说一个姐妹生日,大家帮她庆祝一下,要买小冰的红酒借机把她留了下来。后来李瑞过来了,非叫小冰陪喝几杯,然后看李瑞的眼色,他要我找机会走开,我就说喝高了要去洗手间,就溜出去没再回包间。也不清楚后来究竟怎么样了。那晚,心里是有些忐忑,但转念一想像小冰这样在夜总会混生活的人迟早要走这一步的,她在我心里是那么贪慕虚荣又低俗又随便的一个人,也就觉得没什么了。而且这样又能使我拿回证件解救自己,那一瞬间,我竟然没有丝毫的罪恶感,仿佛一切是她罪有应得,更别说后悔了。

    直到第二天,那天简直像一场恶梦一样。

    第二天,她从夜总会六楼的阳台上跳下来。挂成条状的裙子,衣不蔽体,身下全是血泊。

    我忘不了那天,小冰的眼神,她篷头散发的从包间里冲出来,正撞到刚上楼的我,她愤恨又羞耻的眼光简直像要把我杀掉一样,我有点心虚的低下头没有出声,她也没有说话,半响她突然伸出手来狠狠的朝我脸上甩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干脆利落。我至今都记得那疼痛。我的左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红红的,还有指甲划过的血印。然后听到包间里男人的对话,那声音很清晰,他说,md没想到还是个处女啊。

    我的心顿时往下一沉,整背升上来都是寒意,差点就要窒息。我满满把握,一直以为她是不纯洁的我的眼泪不自觉的溢出来,顺着下巴滴到小冰微颤的大腿上。那一点点良知从心底腾起来,当时我很后悔,可是已经没办法挽救了。我呜呜的哭,小冰的脸苍白得看不到表情,她狠狠咬着嘴唇很冷漠的对我说,单娜,你还算个人么?接着,她赤脚跑得飞快,就上了六楼的阳台,我也紧跟着她跑了上去。

    我是亲眼看见她跳下去的,小冰的身体单瘦得像只风筝,轻飘飘,接着啪的一声落到地面,溅出一片火红的血。当场我的整个脑袋都是麻木的,手脚冰凉没有知觉。只觉得隔着六层高的楼,仿佛还看见她锐利的眼睛狠狠的瞪着我,我差点都要疯了。

    因为抢救及时,小冰并没有死,只是再也醒不过来了。我愧疚死了,但是也从没敢去医院看她。听另外一个红酒促俏员说,小冰是本地人,家境也是很困难没什么经济来源,一个女孩子要供两个弟弟上学,白天上班,晚上在夜总会做兼职。生活所迫呀,也是很不容易,好像说原本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要和男朋友凑钱办个小店的。她同事的那番话深深刺痛了我,我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棒子似的,感觉就要崩溃了。

    后来,夜总会被查封,我们跟着李瑞提前跑了。趁乱我逃了,但仍然没有拿回我的证件。自从那天后,我整个人心就散了。

    从广州到深圳,我也不知道还可以去哪,也不敢回家。我以为换个地方我就能忘记这一切,但似乎这一切只是徒劳。想我从本质善良的女孩怎么就走到猥琐恶毒这一步了呢?我经常失眠,一闭眼就是小冰躺在血泊中的样子,恶梦不断。这让我时刻充满着强烈的罪恶感,我怎么都忘记不了,就常常在这时候拿锋利的东西割自己的腿,有时是烟头,我觉得这些暂时的疼痛至少能让我短暂的失忆。

    后来,我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因为没有经验也没有证件,还担心上街没有暂住证被警察抓走遣返,更因为走进每间公司都可能尴尬的撞到某个“客人”呵,这条路,我走到这个份上,又哪里来的重新开始。怕是自说自话吧,只是说得纯洁了,连我自己都鄙视啊。我像个活死人一样存在着,无所谓什么职业了,反正我在自己心里都是恶毒肮脏的,那段往事像块大石头一样压在我心上,压得我无法喘息。我也不想改变什么了,甚至把继续做小姐当作一种自我的惩罚,我的身体再肮脏,都觉不如我的心肮脏。我的双手,是一个年轻女孩的一生啊,一闭眼,两手恶臭的血腥。

    后来我弄了个假证件,继续做回老本行。就一直到现在了。

    单娜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些的。她拿烟的左手掀起大腿上的长裙,那里触目惊心的旧伤疤纵横交错。我有点愕然,心里隐隐作痛。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呀,我突然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言语,再激烈再锐利,在一条青春的生命面前,在罪恶的毁灭面前,多么多么的轻,多么多么的微不足道。

    我问她,你后悔吗?她勉强笑了一下,喝了一大口加冰的威士忌说,后悔有用吗?后悔值几个钱呀?如果后悔就可以重新来过,那就不是人生了。说完,她便摇摇晃晃的走出了housebar。身影渐渐淡在夜色里。我想,她的心肯定撒开了整块伤口,痛得抽搐。

    后记:

    夜幕黑得醉人。不见星光。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把单娜叙述的录音带倒过来,重听了一遍。第一次碰到汲及到生命的故事。在这样僵硬而沉痛的事实面前,我突然丧失了所有诉说的勇气。满心冷冷的空洞。

    一个曾经拥有着曼妙年华,前路铺满灿烂的女大学生,却因为报复因为私念而犯下令自己不可原谅的过错,并从此背上沉重的伽锁走上一条回音渺渺的不归路。我们常说人生,纵使有再多无常都有转机。可是,有些事情做错一次,就写满无可奈何,背负一生。怕的不是犯错的本身,而是人性变质的迅速。那种心灵上的负累,怕是永远也无法御下的了。

    谁能说,这锒铛的狱锁的只是身体。

    谁能说,心不是最好的道德衡量工具。

    此时时针指向十二点,我接收到单娜的一条短信。她这样说到,我这一生,两只手都是罪恶,这七年来,我一直都在忏悔,或长或短,有时整夜睁眼无眠。这忏悔或者延至我生命的尽头也无可减轻心灵的一丝负担。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罪恶都值得饶恕。这世上,又哪有兜售后悔药的呢?

    街道上的人寥散的晃着。就着微弱的灯光,我缓缓的写着这篇字,指尖寒意缭绕,并不时的颤抖,我的心一阵一阵的刺痛着。

    两点整,我走出housebar。风很凉,抬头看见流星划过天空,城市一片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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