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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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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是农历新年大正月的最后一夜,是大正月民间习俗“瞧春客”最后一个酒局,一位才女美眉做东买单。

    酒店在市区一个机关大宅院深处,是时兴的家常菜馆,位置僻静,环境优雅。

    夜色静谧,楼上楼下的住户各自用防盗门锁着自己家的秘密,关闭着各自的高兴或者不幸各自家道的兴旺或者衰落。

    开宴时,三才女三雅士(当然我很粗俗权充雅士一回)都很讲究礼数,在推让谁坐首席座位的时候,其余五位男女居然达成共识,说我是“老师”理当让我坐首席左手位置;还有个我最不应该推让的理由是,我年长。

    其实,我也没有教过书,连上学也只读了个小学毕业。至于“老师”一称,是我供职的文化部门没有约定却俗成的规矩,把年长的同事都叫作老师的。与正宗老师是两个概念。所以,在这五位面前,我愧不敢当老师。特别其中有位雅士是我的同乡——善福,他不仅文学才华横溢,在时事政论研究方面也在鄂西北地区独树一帜,且在政界、仕途叱咤风云多年,有颇多政绩和事业建树。善福他居然也很真诚的谦恭让我坐首席,恭敬不如从命,我只是稍稍谦让扭捏了些许,也就心安理得的坐了上席的左手席位。

    酒席上,虽然同吃一桌菜,同饮一壶酒,但在座位的上下左右分别上,从古至今一直很讲究人分尊卑长上三六九等的。孔夫子有云:“食不厌精,席不正不坐也”——此处的正与不正,说白了就是眼前这一拨客人谁该坐上席尤其是左手谓之的首席,然后再分谁该坐旁席和边席。别小看首席那顿饭食工夫的分别,那是对您的身份地位尊卑贵贱富裕贫穷款爷大腕原配夫人小三卖浆者收破乱者流的认定。

    谓予不信,且举一例。二十年前,敝县西乡有一农夫去亲戚家喝喜酒,自认为的辈分该坐左手首席,却让不该坐的坐了,于是大打出手,不合丧了人命,自己也落了个挨了子弹还命的下场——您说这酒席坐的!

    话说回来,既然是正规酒局,就不是您上班为赶时间,报纸包着油饼手捧着塑料盒子热干面一路跑着朝嘴巴里填——什么都不讲究也没谁与您讲究的。

    今夜这酒席的首席,我也自以为我可以坐。论酒局坐席的俗话说,有钱不如有权,有能不如辈高,辈高又不如年长。今夜酒局之上确实我年长嘛!但对善福的真诚或者无奈的让座,却引发了我对世事、人生之路莫测的许多感慨-----举杯间,慢慢回忆起认识和基本熟悉他善福的经过

    哗啦,哗啦,轰隆,轰隆,一条大河从县南部深山悬崖峭壁间奔突、冲撞、跌宕蛇行而来,蜿蜒到县城西郊十里外,又纳入了一条叫作山苇沟的细流。

    山苇沟,几乎瞧不见沟,遍沟都是铺天盖地的一两人迭起高的山芦苇。春夏,是一沟的苍翠;秋冬,是一沟的枯黄。山芦苇在这里只有两个用途,一是山民割下它的穗子扎扫帚,一是用它的杆子代瓦铺排屋面,再一个用途是它的根,野猪们啃着可以充饥。因此,山民们出行进城,行走在山芦沟,都是结伴而行,时常防备着哪一丛茂密处有野猪突然呲牙咧嘴冲你而来,把你当芦苇根给啃了!

    话说新春大正月半间的一日,有一个年轻人正从芦苇丛中只身穿行摆荡而来。他,头戴麦秆原色之黄已经变黑的破草帽,穿着沾满泥尘灰屑的半新黄军装,肩上担着一副担子,一头是篾编的方型皮篓,篾篓里面装的是一层层谷壳铺垫而叠磊的鸡蛋;担子的另一头,是一根棕绳子系吊的小脸盆大一个青石头——是山民为着担子两头的平衡,经常使用的一种系担方式。这幅行头是为家里购买油盐——进城卖鸡蛋的。

    后来我才早知道他就是当年的善福。

    那时的善福二十岁刚出头一点。命运不济的他高中毕业时候赶上了国家不再高考的“文革”时期。身板单薄身材纤细山民形容细腰麻杆的他,回到生产队,干不了一应农活。生产队长可怜见,安排他当了记工员。一名学习成绩很好的高中生,回乡当记工员,在山民眼里,也是令人羡慕的轻松行当。可是善福当了半年记工员,到底也当乏味了,日夜做梦都想跳出农门。但而今眼目下,唯一能跳出农门的路子,就是参军入伍。善福托人情说好话,终于跻身中国人民解放军这所大学校。欣喜,写得一手漂亮钢笔字的他还当上了连部文书。遗憾的是入伍三年,转瞬已过,命中好运还没有行到的善福,又赶上了复员军人社来社去的现行政策,穿着一身黄军装,在山外的精彩世界转悠了一圈,依然回到了生他却养不好他——吃不饱穿不暖的穷山沟。在那一个劳动日十分工到年底只能折算八分钱分值的岁月里,想吃盐,想买点灯油,还得从母鸡屁股后抠蛋换。待一个个鸡蛋积攒得能装一篓子半篓子了,才专门进城变卖。

    善福挑着鸡蛋担子,几十里山路小心翼翼的紧赶慢赶,城里人快吃中午饭时才闪悠到县城西关一个老庙改建的小学前,一阵风儿来,把破草帽子一掀动,意外瞧见了闲转悠的和他一同复员的战友陈祥,当下,心里不免涌上一阵酸楚感慨:同乡同入伍,同时服役期满同复员的战友,陈祥因是商品粮户口,复员却能够安排到县司法局工作,当上了很吃香的律师。自己却依旧回到老山沟,每日里面朝黄土屁股朝天,自己放屁自己闻的在土里刨食。眼前看看陈祥的衣着整洁,面容的光鲜,不憨不傻的善福不免自惭形秽;就势把破草帽盘子朝下一拉,想遮颜过市回避从前很亲密的同乡战友而去。

    不料陈祥眼尖嘴快地叫他:“善福啊,咋的啦,不想理睬老战友啊?”

    善福见陈祥主动搭腔,只好轻轻放下担子,自我解嘲地苦笑笑:“哪是我不愿意理睬你啊,你看我这个悚样子——我是怕你不理睬我啊。你看你们都还混出了个人样子,我,唉,是夜壶掉了把——不能提啊”

    “你就这么认命算了?”陈祥反诘道“凭你那一肚子文化,凭你那一手漂亮钢笔字,你就不想找机会混出个人样子来?”

    “咋不想呢。”善福说“投错娘胎啊,出生在深山农村。唉,舅子只有舅子命啊,想当姐夫万不能。好机会像雨点子一样——也临(淋)不到我头上来啊。”

    “ 你娃子莫悲观,莫泄气,我给你告诉个好消息”陈祥说“你没有听广播、没有看报纸啊?”

    “陈大律师笑话我啊,你不是不晓得我住家的那个鬼不生蛋的地场,家家户户穷得卵子打板凳响啊,哪有广播听,哪有报纸看啊!听不见看不到山沟外面任何信息啊。哎,大律师,你说的到底有啥好消息啊?”

    “国家从今年起,正式恢复高考了。”

    “国家恢复高考?!”善福脸上荡漾起一丝淡淡的希望之光。

    陈祥下命令似地说“你娃子从今天回去起,要把高中课本捡起来复习。现在还是正月半间,赶夏天高考时,凭你的聪明劲儿,上大学没有问题!”

    “听你的。”善福似乎顿时长了些精神,说“我这鸡蛋也不能白送你感谢你送好消息的——不是我小气鬼啊,还要变点钱,买油盐啊。今天听你这么一说,还得去书店买点复习参考资料不是?”

    “哈哈,赶得早不如遇得巧,我就是转悠着买鸡蛋的。”陈祥说“你舍不得白送给我,我一下子给你按照市价五毛钱一个全部买下总可以吧?走,跟我一起到屋,还管你吃肉喝酒---我看你娃子要转运气了。”

    面对战友的絮叨,善福不无伤感地说:“唉。天干无露水,人穷无人情啊。不是舍不得送给你鸡蛋,说个咒人话,是家里死人连噙口钱都没有啊。”

    “闲话少说,走。”陈祥提起善福的连在绳篓上的扁担。

    善福只好矮下身子肩起担子,随着陈祥走。

    善福晃悠着担子,跟着陈祥进了司法局院子,上四楼,进了陈祥的屋子。

    其时,陈祥媳妇蔡云已经把午饭做好。见陈祥把一个卖鸡蛋的人领进屋子,尤其是说还要她加菜管卖鸡蛋的午饭,很是不悦意。

    陈祥便示意她进了厨房,告知她说,来者并非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卖鸡蛋的,而是碰巧遇上的很是想念的同时参军入伍的同乡战友。叮嘱她,一定要热情,客气,不能慢待了战友。人啊,是后颈窝子头发,摸得着,看不见,牛屎巴巴也有发热的时候,说不定善福哪年就能混出个人模样来呢。

    这才让蔡云换了副笑脸出来与善福搭讪,加菜,备酒。

    饮酒间,陈祥与善福免不了畅叙战友别离之情。善福提到感激陈祥的好消息和使劲鼓励时说:“没有得到你陈祥这个消息时,我准备走业余文艺创作之路,慢慢发表文艺作品,寻求一个出头之日。今天身上揣的有篇叙事诗,准备送给县文化局办的文艺杂志,看能否发表,先造点名声再说。”

    陈祥说:“看来,你娃子还是想出人头地嘛。我说,你要创作、复习高考两不误。我说你娃子运气要来了吧——文化局那个文艺刊物啊,有位编辑是我的本家哥哥,你去直接把稿子送给他看,就说你跟我熟悉——”

    “看来,今天进城很顺当啊。”善福说“瞌睡来了,都有枕头呢。鸡蛋卖的顺溜,我估计送稿子去也会顺溜的。”

    善福与陈祥邂逅交谈的情况,以及善福是何方人士,住家哪里和生存环境,生世简历,都是后来陈祥来我们文化大院我家里闲聊起善福来我才知道的。

    当然,最先知道的是善福那天怀里揣着稿件来到文化局院子探询到了我的住所——一栋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修建的一脊压两栋的土墙平房中的一间十四平米的小房间。

    一脊压两栋的土墙平房,中间是供各小房间住户出进的走廊,光线很暗,再加上每个小房门口都支的有锅灶,把走廊墙壁熏得很黑。从外面进来的生人,一瞬间很难适应走廊里的黑暗。

    午饭过后,我还没出门上班,坐在迎着院子的窗户下看书,脚下踏着火盆取暖,忽而听见门口锅灶拚动的声响,便问了一声:“谁啊——走路咋不注意点?”

    一个很陌生的声音在外应道:“对不起,对不起啊。我的眼睛近视,是第一次进来,第一次进来”

    “你找谁啊?”我站起身问道。

    “我,我,找宽老师——”门外答道。

    “我就是三宽,你,进屋来吧---”

    经过我的允许,进来了穿着沾有尘屑且有盐斑汗渍印花的、很单薄的黄军装的小伙子,身体似乎有点瑟瑟发抖。

    我把火盆边的小靠背椅子拉开一把,叫他坐,他却不坐,像在部队当兵的见到首长一样,毕恭毕敬面对着我。

    “你找我有啥事啊?”我问。

    “我我我想给你们投篇诗歌稿子是,是我的战友陈祥让我直接来,来见您——”他我我的嗫嚅了半天。

    呵呵,原来眼前来的是位业余作者,业余创作出生的我,不用说拉本家兄弟陈祥的旗号,对来者自然顿时增添了热情:“好啊,给我看看——”

    眼前的小伙子双手还是很有点颤抖的从内衣兜里掏出了一份四、五页公文纸稿件。

    我接过一看,大略翻动浏览了一下,题目是偈烈士陵园,是叙事诗。作者署名是:“善福”

    该篇诗歌所写的烈士墓和作者所偈的烈士墓,歌颂的是长眠在敝县政府院子后坡烈士陵中的新四军五师中原突围是留任敝县、后被国民党反动派活埋的地下县长。通篇诗歌充满了对烈士为新中国建立,为人民利益献身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和作者对烈士的崇敬之情。

    说实话,县办文艺小刊物,难得遇到这样有质量有分量的稿件。

    我有点疑惑地问:“你名字叫善福?”

    “是的。”

    “这诗歌真是你写的”

    “是的。”

    “业余文学创作,起步阶段借鉴别人的东西,可以。可不要图虚名抄袭别人的啊。打个比喻说吧,抄袭别人的作品和你们农村的小偷偷了别人的南瓜红薯一样——也是叫作贼娃子的呢——”

    “这个,这个,我晓得。宽老师如果不相信,我可以马上再写一篇农村题材的诗歌,请您看——”

    善福为了证实送来的诗歌不是抄袭,我也为了证实眼前是否出现了优秀业余作者,就说“好吧,你再写篇农村题材的诗歌我看看——”说着,我让善福坐到了我家吃饭、我夜晚创作——两用的小方桌前,给他拿出了专用稿纸

    善福怯怯然坐下,不待我一支纸烟吸完的工夫,就写出了三首四句子有关农事的诗歌——我一看,完全是抄袭不了的东西。

    于是,我当即表态说,我们刊物第二期正好在清明节期间,先把你这篇偈烈士陵墓的叙事诗发了,刚才写的三首留着备用。

    善福站起身来,激动得先是给我行军礼,忽而想起了已经从部队复原,就又行了鞠躬礼,然后像逃之不及样的走了。

    善福走后,我践诺——也因为确实够发表水准,把善福的叙事诗发在了那年那一期刊物的首篇。

    从此,我很多年再也没有见到过善福。

    不过,耳边总有幸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上大学了,当干部了,调市政研室了,当县长了,当县委书记了,当市里大部办的一把手领导了我也就间接知道善福他一直在进步,官职一路在攀升;我也从别人嘴巴里知道他也还蛮念乡土之情。对于家乡,在他的权限范围内的事情,能出力的也肯出力,能帮忙的也乐意帮忙。家乡人一言以喜之曰:善福这人不错,没有忘记家乡。

    只是,仍在深山小县城搞文艺创作的我,竟一直是无缘再与善福谋面的。

    不过,在省里一个论坛上,我专门点击过善福一篇很别致的政论文章重新审视九头鸟。那篇文章大意是说几多年几多代来本省广为流传着一句口头禅:“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是湖北人自我比喻聪明而骄傲的误区。善福对此批驳道:首先,九头鸟是否真有,还得打个问号?即便是真有其鸟,也很难以统一思想,统一步调,到底哪个头是做决策指挥的头呢?另外八个头是否就听从那一个做决策、指挥的头呢?如有一头、俩头不听从指挥呢?所以很难想象一时半会很难让九个头达成共识,认定一个方向朝一个共同的目标飞翔;九头鸟如果真的很聪明,九个聪明的头脑设若各行其是,那就越是坏事!坏事的根本,是九个脑袋长在一个身体上,如果各飞各的,宏观上不说,微观上不把身子撕裂成九块才怪!

    我一是认为善福的该篇政论文不干巴,论断论据都成立,很有可读性;二是认为这样的政论文别开生面,比八股式政论文读得有兴趣。但不敢苟同的是,从总体上说从主流上说,中国十几亿人口、十几亿个头脑(少数不一致头脑除外),怎么就统一得很好很和谐呢?

    我很想有机会和善福当面理论理论,遗憾相互身份、地位已经悬殊,善福早已不是不敢见我而是我很不容易接近的大领导了。

    直到中共十四届三中全会召开之际,当了市里宣传口大领导的善福率队回家乡小县检查精神文明建设,县里赶排了一台演唱节目请善福晚饭后观看、审查(抑或是很高尚文明的很政治很政绩的消闲),我才有缘际遇了善福。

    那天晚上,演出在一个倒闭的工厂的大会堂、经县剧团花钱才重新整修起来的剧场举行。演出即将开始的时候,善福的轿车由县里的一群轿车陪伴着来到剧场门厅,然后,善福由县里一群领导簇拥着入场,被让到舞台前最佳位置——第三排居中——正襟危坐。书记、县长在善福左右两侧相陪,不时拿起节目单给善福指点、介绍节目,不时小心翼翼给善福面前的杯子里续水,极尽恭敬之能事。善福对一应恭敬,也只是略略点点头,显示着应该受到尊重和恭敬的坦然之状。

    该场演出中的压轴戏,是我创作的演唱节目四爷们话小康,唱的是山乡土锣鼓花鼓调,说的是土言土话本地腔,唱词与道白诙谐、幽默,演员表演活泼欢畅,反映的是农民对中央号召全民奔小康的观点和看法,不时引发观众自然爆发(不是明星们挠痒痒硬噱头硬逼观众)的欢笑声和热烈的巴掌声。演出结束谢幕时,善福上台与演员合影留念,凉在一边习惯了的老编剧——我站在边幕条侧,心里叨念着自编的有感而发的顺口溜:演员和领导喜接见,编剧总是被凉拌。没有料到这次演出谢幕后,善福居演员之中合影毕移步下台之际,却忽然发现了我,说:“啊哟,你,你是,是老宽吧——站这里啊。啊,节目写得不错嘛,啊,很有效果,啊。这个节目,啊,在全市率先歌颂了小康建设,啊是落实党的十四届三种全会精神的积极行动。啊。值得奖励1万元,啊,完全可以调到市里演出。啊。”

    ——这是相隔二十多年后我与善福的第二次近距离照面。善福啊毕了,宠辱不惊的我也没有什么感动,几近麻木。下意识说这只是证明这个节目得到了市、县领导与观众的认可。至于奖励不奖励1万元钱,我也没朝心里去,而且心里怪不是个滋味儿:像他当年挑着鸡蛋条子遇到了战友陈祥(不过我不自惭形秽,对官长官场无所谓,我在乎的是自己的作品能否叫响)。眼前啊,已经不是一头鸡蛋一头石头维系担子平衡进城变卖换油盐的善福了,更不是拿着稿件毕恭毕敬颤巍巍请我审阅、要求发表的善福了。已经是大领导啊——必须学会拿腔啊拿调啊的善福了。

    说来善福很践诺,他回到市里半个月后,真有一万元款项划到了县剧团的账上。由此也证明善福对家乡文化事业的支持。只是,那一万元钱谁也没有奖励我这个老编剧一分钱。

    有缘再次际遇了善福,耳朵听到的关于他的传闻也就更详实,说他虽然是大领导,贵在不贪钱财,不玩女色,公干外的爱好除了依旧写文章,新增的一项爱好就是玩石头。官邸、府邸进门都恰到好处的摆设的是石头。每日里公干毕、家事毕,谈的论的把玩的都是奇石,美石,名石,高贵石。

    善福老家山上多的是石头,但那是乱岗石,不说玩,是连看也没个看头不入流不入品的石头,码成一个立方多只能卖百十元的石头。善福现在玩的石头,是讲究露、透、廋、皱、秀、色、型、状、质入流入品的石头,碗大一个上乘石头兴许就可以变卖成千上万元的石头。由于个人爱好,善福进山下乡,走水绕河,自己不辞辛劳捡拾了一些,也不惜花钱购买了一些,但更多的则是朋友们或者是有所求的人赠送的。善福虽然不贪钱财,不近女色,但见了石头据说就很喜欢笑纳的。日积月累,石头多了,善福还花钱租赁了个专门陈列、摆设石头的石头间。这只是据说,我迁居到市里也无缘无由去欣赏一回的。但我敢保证,那里面绝对没有三十年前那个平衡鸡蛋担子的那个可资人生命运转折纪念的石头。

    突然,有旱天雷响!正在官阶日上仕途当红的善福,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或许是种下了什么不善的因,很快就结了恶果,新世纪才过几年的忽一日,马路消息却传闻他栽了。

    起初,我是不相信的。我认为善福出生农家,家境清贫,没有不良嗜好,本质不错,仕途虽然风顺,也算一路谨慎,不会出什么问题的。遗憾的是,不久市报、省报消息的白纸黑字也证实善福真的栽了,被“双规”了!

    新时期新时代“双规”一词的使用,注脚是某干部某领导在接受纪检调查、审查了,是预示党籍公职就要双开(除)和即将移交公安司法部门蹲监狱的前奏。

    人生是单行道,没有双轨,一条轨道从出生一直走向死亡,问题是是要在人生单行道啊上走稳,走好。容易,也很不容易。

    今生今夜,是我零距离接触善福的第三次,是他蹲三年大狱后的另一种在普通人群里的复员。我用心读着他的面容:没有进城卖鸡蛋时候的寒酸,没有拿着稿子见我时候的颤抖,没有在官场台面上的高傲张扬,是文友相见的心地坦然,是平平淡淡做人的返璞归真,谦恭而随和。搭话间隙,还掏出手机,扶正高度近视眼镜“闻”着手机显示频做小诗——好一副大彻大悟了红尘的禅定状态

    我从回忆中猛可一激灵,哇塞,我在想什么呢?既然我临时坐了左手首席,赶紧举杯提议: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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