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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开在鲜血中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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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2日雨

    云磊走了,接连下了几天的雨,我知道那是天在哭,可郝慧冰没有哭。

    警察找我问话,可我能说些什么呢,这是她的选择。

    有人说,如果一个男人伤害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是狠狠地伤害对方,让他永远也不要忘记自己;第二条是毁了自己,让他一生都在悔恨、内疚中过日子。可郝慧冰却走了一条极端的路,那天,以为她不会哭,可她的眼中却有那么的泪水我问她后悔吗,她说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快乐。朋友说,这样的女人有点儿变态,太可怕,我却不这么认为,我理解郝慧冰,也只有我懂她

    我在“飘流瓶”中藏了一张纸条,并把它扔进了大海,那是一个诅咒——仇恨,是给一个叫“命运”的傻瓜。

    正文

    和郝慧冰是在网络上认识的。那时,刚从学校毕业回家,生活中只剩下痛苦与绝望了。而我既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也没有勇气选择死亡,就那样苟延残喘的过着,生活对我来说就是“一口气”的事。每天我都在网上打发伤心的时光,我把自己封闭起来,活在一个自我编织的虚拟世界中,直到遇到了郝慧冰。

    那天,我向往常一样,登陆了qq后,打开和自己的病相关的网站,突然间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2005年肌病患者的希望。我急忙点击此条消息,结果还是大失所望。上面说一些我早已看过数次的乱七八糟的药物,而所谓的“肌病患者的希望”就是联合国是否准许各国[有通过克隆技术来研究肌病的病理、医治等问题,和我国已经持赞成票诸如此类的决议。这时,我看到上面有一个叫“圆圈里的爱情”的肌病患者的留言,另外,还留下了qq号。我的心突然猛烈的跳动,就像一个哑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同类,找到了能听懂自己语言的人。

    我加了这个qq,当看到此人把我列入好友后,便迫不及待地打下了几个字:“我和你一样。”

    我不知道这样的开场白是不是有些可笑,也不敢肯定对方是否会有所回应,可我还是期待着。过了好久“圆圈里的爱情”终于“说”话了:“又一个‘死神的选民’”

    我:你相信有死神。

    她:我相信命运。

    我:你的病多长时间了?

    她:8年了。

    看了她的话,我很诧异,患病这么长时间还能坐在电脑前上网吗?这么久,应该是躺在病床上动不了了吧。

    她:你呢?不幸的宠儿。

    我:一年多。

    她:

    我:你现在吃药吗?

    她:有用吗?

    我:我好痛苦,如果可以我会选择死亡。

    她:有什么不可以的“死神”正在向你招手。

    我:你害怕吗?

    她:没有感觉了,我谈论它就像谈论“快乐”一样。看过鲁迅的书吗?

    我:中学时学过他的课文。

    她:知道“麻木”什么意思吗?

    我:

    她:“彩色生命”(我的网名),你觉得你的生命是彩色的?

    我:我希望是这样。

    她:你很可笑,不觉得这是在自欺欺人吗?

    我:

    她:你今年23?

    我:和你一样,如果你的个人资料是真实的。

    她:我要下线了,如果我明天还活着我们再聊。

    我呆呆地看着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死神的选民”多么贴切的形容词,她说的很对,我们是“死神”的宠儿。

    第二天,我早早地坐在电脑前等待“圆圈里的爱情”没过多久她就上线了。

    我:你今天还活着。

    她:废物一样的活着。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我:还好。你呢?

    她: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死神告诉我她就要来接我了。

    我:“她”?是女的。你和她说什么了?

    她:是啊“她”和你我一样的年龄“她”很漂亮。我告诉她行,但是有个条件,必须把他和我一起带走。

    我:他是谁?

    她:我的男朋友,一个我最爱的人。你有女朋友吗?

    我:有。

    她:一场无果的爱。

    我:我不懂,既然你那么爱他,为何还要

    她:是啊,我爱他所以不忍心把他扔下。

    我:这就是你的爱情观?我有点懂得“圆圈里的爱情”的含义了。那后来“她”是怎么说的。

    她:她先是和你一样不明白,最后她告诉我这绝对不可以。

    我:你又说什么了。

    她:我说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和你走。接着她说:“这由不得你。”

    我:后来呢?

    她:我给了她两拳,告诉她说我无论如何也要带上男朋友。然后我就醒了。

    我:一个灰色幽默。能讲讲你和他的故事吗?

    她:我下了。

    她就这样下线了,就连告别的话也懒得说一句。可我懂她,就像她明白我是“不幸的宠儿”一样。我们的身体是病态的,心是脆弱的;我们的生活是破碎的,灵活是得不到救孰的。

    在以后的日子中,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在网上互相倾诉、安慰,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可她却始终也没有向我讲述那个爱情故事,她说,有一天她一定会告诉我,可不是现在。有时,碰上她心情好的时候她会劝我好好生活,并整天的和我聊,但这样的时候毕竟是少数;而有时,她又接连好多天不在网络上露面。

    有一次,她有三个多月没上线,也没发任何邮件给我,就在我认为她有可能离开人世,为此而感到伤心时,她却出其不意地出现了。也正是这次,我知道了她那痛苦、无奈的爱情。

    她:最近还好吗?

    我:还是你吗?

    她:你以为我死了?

    我:我在担心你。

    她: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你家是哪的。

    我:你呢?

    她:y市。

    我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和我同命相怜的人居然就生活在我的身边,当我告诉她我也生活在y市的时候,她沉默了好久才回应我。

    她:你相信命运吗?

    我:和你一样。

    她:悲哀的城市生活着两个不幸的可怜虫。我们见一面吧!

    我:有必要吗?

    她:想看看另一个自己。

    我:什么时候?在哪?

    她:素雅咖啡屋。明晚6点。

    我:明晚见。

    她:下了。

    第二天傍晚,我提前半小时来到了素雅咖啡屋,可我却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马路对面的一棵大树下。

    这是盛夏里最美妙的时刻,白昼已经耗尽了它的炙热,傍晚的清凉的微风让人觉得这夜晚显得格外暧昧。华灯初上,街道里来来往往的车辆与人群还是固有的模式。这个喧嚣、繁华的都市是不会因为有两个伤心、绝望的人在死亡线上挣扎而脱离它的轨道。

    我望着隔着街道的素雅咖啡屋,明亮的落地窗前透出温馨、恬静的灯光。店内的客人很少,所以也就显得安静了许多。在这段时间里,我充分利用了自己的想象力,心中描摩着一张不算美丽,甚至有些难看的脸,无神的眼睛,瘦弱、委靡、颧骨突出的面孔,毫无疑问,这就是我认为即将要和我见面的郝慧冰的样子。而我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我完全相信,8年的时光足以摧毁任何一个肌病患者的容颜。

    在我这样一心想着郝慧冰的样子时,时间已经过了6点了,可我却沉浸在遐想的空间,以至于忘记了和她的约定。然而这时,我低着头突然看到映在地上的一个长长的影子,我还未来得及回头,这个影子的主人就已经发话了:

    “为什么还不进去。”

    由于先前太过贯注,我先是被吓了一跳,可当我看清说话的人时,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是郝慧冰,可我还是不敢确定站在我面前的就是她。我细细打量起她来,及肩的长发用玫瑰红色的发带缠成一缕,随意地束在脑后,素净的面孔上有一双水晶般的双眸,高高的鼻梁,双唇上稍稍擦了些唇彩,水粉色棉质带袖连衣裙,配一双同样颜色的休闲鞋。此刻,她正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见我未开口,她又轻声说:

    “怎么,我的样子让你失望了?还是你忘记了今晚和我的约定。”

    她说话的方式与语气还有她眼中流露出的常人没有的悲伤,让我相信面前的这个恬静,可以说得上漂亮的女孩就是我所熟悉的郝慧冰,我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从你站在这棵树下起。你忘了,我们是同类,你有和我一样的瘦弱,还有你绝望、无奈的眼神。”

    “和你一样的眼神。对吗?”

    “你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

    “可你和我想的相差十万八千里。”我不假思索地说。

    “噢?那我在你的想象中是怎样的。”

    “不说也罢。看来我的思维并不像我自己想的那样灵敏。”

    “你不累吗,站了半个小时。素雅咖啡屋是个适合聊天的最好场所。怎么样?进去聊吧。”

    我和郝慧冰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从这个明亮的落地窗前可以看到街上来往的各色人群,我发现郝慧和我的喜好很相同——喜欢观察。

    “你看,他们多幸福。”这是郝慧冰进来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顺着她的目光向窗外望去,一对儿情侣正站在窗前5米的地方,男孩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头正说着什么,而女孩则是一脸幸福的笑容。这时,男孩从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红珊瑚手链儿,并亲手带在了女孩的左腕上,之后男孩牵着女孩的手走了。屋内的灯光把郝慧冰的影子折射到窗子上,她的眼中流露出羡慕、无奈、痛苦的眼神,当男孩满是怜爱的看着女孩时,郝慧冰的眼中闪着晶莹的泪珠。这种痛彻心扉的泪水让我有些心疼,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摸着那脸颊上的一颗滚烫的泪珠,心中一种无法言喻的苦填满了心口。

    “想听故事吗?”郝慧冰拉过我的手轻轻地说道。

    “如果不会让你太难过的话。”

    于是,郝慧冰便轻轻地向我讲述了一个凄凉的爱情故事。

    云磊并不是我所喜欢的那种酷酷的男孩,一副眼镜把他极其孩子气的脸衬托的无比滑稽。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觉得他极像一个五四青年,有一种书生气,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他,那就是——文静、秀气。这本应该用在女孩的身上,可不只我一人这样认为,新学期的时候,他上了一周的课,而任课老师还以为他是女孩。

    我们的相识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浪漫,可以说极具戏剧性,也可以用云磊曾和他的朋友说过的一句话:“一个美丽的错误。”

    那时,我们班刚好轮到“上岗劳动”(打扫学校各处所的卫生),我被分到二宿舍,结果同班的一位同学说是自己的男友在那儿,希望我和她换一下,而我也就趁人之美,和她调换了。可就是因为这样,一段本不该发生的恋情就开始了。

    那天,我打扫完卫生闲着无事,就和朋友刘雪从阴冷、潮湿的宿舍走了出去,为了让冻得僵硬、冰冷的身体暖和过来,我们打起了羽毛球。这时,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是从宿舍楼的一个窗口传来的,当我看清是同班的男同学在搞怪后,我没好气地大叫道:

    “什么事儿?”

    “没事,呵呵。”

    “你有病啊。”我气得大喊。

    “郝慧冰。”过了一会他又叫道。

    “到底什么事?”

    “呵呵,没事,逗你玩呢。”

    我被气得要命,放下球拍准备上楼教训他一顿,没想到他居然下了楼,我还未开口,他便远远地喊着:“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啊。”

    这时,他已经来到了我身边。我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好啊。来哪了。不会是你吧?”

    “我?笑话。当然不是我了。我现在有事,晚上再说。”

    结果当天晚上他便带着云磊来到三舍的守位室。而云磊拿着刚买来的两个馅饼向我问好:

    “你吃吗?”

    我强忍住笑,闷心闷气地说:“你吃吧,我不饿。”

    然后他看看那两个馅饼把它们装在随身背的书包里了,我估计等他回寝时,它们早凉了。而我没想到的是,仅仅一句玩笑却真的实现了,云磊也理所应当地成了我的男朋友。我至始至终也不明白,当时几个追求我的人中自己为什么就选了他,也许这就就是所谓的缘份吧。

    像所有稚嫩的爱情一样,我们的爱情刚开始时,是甜美的、单纯的、不带任何杂质的。除了晚上和白天上课的时候,我们几乎都是在一起的,却从不觉得烦。

    渐渐地,我们之间也或多或少地出现一些矛盾,可这些小争吵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直到有一次我在云磊的日记中发现另一个女孩的存在——曲诗滢,她是云磊心中最纯真、完美的爱人,可这一切只不过是云磊独自一人的暗恋。云磊告诉我他已经不爱她了,可他的所作所为却不像他说的那样单纯。

    那时,我们学校每晚都要上晚自习。有一晚,由于无聊,我和刘雪决定出去走走,也许是天意,本来按照惯例,我们是走教学楼右边的出口,而我和好友却破天荒地从左边走,当我们走过二楼的拐角后,长长的空空的走廊里却站了两个人,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两个人居然就是云磊和曲诗滢。此时,什么样的语言都会成为一种噪音,云磊很不自然地站在那儿,我们甚至忘记了彼此是相识的,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没有,我就那样尴尬至极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可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很怕好友问些什么,或者和我说些什么。

    晚自习过后,云磊在学校的操场找到我,刚好我和好友打算回寝。好友在前边走着,我跟着她,而云磊跟在我后面,借着路灯,好友的影子拉的好长,被我踩在脚底下;而我的影子也被云磊踩在脚下,就像云磊、我和曲诗滢的关系。好友的心为我难过,我的心为云磊隐隐作痛,我没有问云磊为什么,他也没有解释,但有一颗猜疑的种子已经在我的内心生根发芽了,这颗幼苗迅速长大,成了我无法忘怀的痛楚。

    我以为,云磊不解释就意味着以后类似的事情不会发生,可这样的事情却愈来愈多。怨恨、嫉妒、痛苦,使我的身心疲惫不堪,而我的脾气也一天天暴涨,猜疑的痛苦,争吵的无奈,像一杯苦酒深深埋藏在我的心里。

    有一次,同班的姐妹在洗漱间闲谈,说看到云磊和曲诗滢在图书馆看书,可看到她们后,竟莫名其妙地离开了。当说话的人看到我端着洗脸盆站在洗漱间的门口,竟停住不说了。

    我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股委屈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心口痛得像被一把尖刀刺破一样。我找到云磊,用力打了他一耳光,然后就蹲在宿舍楼下无休止的哭泣,也不管别人是以什么样的眼光注视着我,可让我最伤心的是,当我突然站起来的时候,云磊竟全身抖动,退出了好几步。看着云磊突然的举动,我的心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心疼得居然无法呼吸。直到现在想起这件事情,我还迷惑不解,云磊是怕我再打他一耳光,还是我这个人已经让他觉得可怕。

    想想那时,自己蹲在诺大的寝室楼下,歇斯底里的叫喊、哭泣,想想云磊那突然的一躲,觉得自己真是傻到了极点。

    高考过后,我考到了另一个城市的大学,而好友刘雪和云磊则还在本校。

    当时,我已经被确诊患了不治之症,可我和云磊之间仅存的那点爱情还残留着,而维系它的也是因为我的病,是因为云磊可怜我。云磊告诉我他要考研,要学医,他要为我治病,他抱着我默默地流泪。我好想放手,让他幸福,可我真的舍不得,我已经什么都没了,我不能再没有他,我相信爱情可以改变一切,可我却不知云磊对我的只是怜悯之情。

    两地分离的情感的确产生了距离美,可同样它也可以让彼此的心灵拉开距离。迎着爽朗的秋风,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踏上前往b市的列车了,即使我和云磊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问题,即使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可仍按捺不住那种见到爱人激动、雀跃的心。

    当列车缓缓进站的时候,b市的一切都展现在我的眼前。那是再熟悉不过的都市,每个角落都有我和云磊的记忆,有我们嬉笑的回声。如果不是命运弄人,我也不会考入别的学校而和云磊分开,可这一切早已是命中注定的事,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

    我站在校园的一角等待云磊,当下课的铃声响起,透过人群,我一眼便认出云磊,我大声叫他的名字,看到我云磊显然很惊讶,他跑过来问我:“你怎么来了。”

    “今天没课,所以来了。”我撒了谎,因为我是逃课来的。

    傍晚的时候,云磊说他们学生会有舞会,没有时间陪我。

    我说:“我们一起去跳舞。”

    云磊若有所思地说:“好吧!可你现在身体不好,能跳吗?”

    我开心地说:“没关系,我可以看着你跳!”

    当我和云磊来到学校时,在一楼就听到透彻心脏的音乐声。而所谓的舞会是由一间教室临时装置的,舞台上歪歪扭扭地站着乐队,我们进去的时候,歌手正嘶哑着嗓子疯狂地唱着。我心里窃笑,原来,这便是21世纪的文化艺术。

    舞会在四个男孩出色的舞蹈中开始了。屋内很昏暗,在霓虹灯的闪烁下,便有了一种味道,不禁让我想起曾读过的小说,这样的氛围包含着激情、欲望、放纵可今晚的场合是校园,恐怕这些名词也是欲罢不能了。

    身边的云磊是激情的,我看出他已经跃跃欲试,便说道:“你去吧,我在这看着你跳。”

    云磊看看我,我又再一次点头,他便步入离我仅一步之遥的舞池。被狂闪的灯光刺得发痛的双眼追随着云磊的身影,几乎是瞬间,我便呆住了,接着就是震惊。突然间,我对舞池中的他感到那么的陌生,此刻,他是疯狂的、放纵的,但绝不是释放压力。他疯狂的舞着,似乎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当一曲终了的时候,云磊回来了,冲着我微笑。

    紧接着又一曲开始了,这时,一个领舞的女孩走过来把云磊带入了舞池。伴着超负荷的音乐,我被人群拥到了角落里,因为怕摔倒,我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可以看到窗外的黑夜,那种黑让我有一种疼痛感。曾几何时,我也是这舞池中一个。看着眼前疯狂舞动的人群,我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在灯光下跳动,那样健康、年轻、充满活力

    因为悲哀,因为痛,我走出了教室。

    外边居然下起了蒙蒙细雨,借着教学楼门前昏暗的灯光我来回徘徊着。我以为,云磊看不到我会担心,会到外边找我,可我太高估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了,当我再一次回到舞会,云磊竟还在跳着。

    我觉得自己要被掏空了,心疼得似乎要晕倒。这时,云磊的朋友看到了我,把他叫了出来。别以为我会像平常一样和他大喊大叫,因为可怜自己,觉得很傻,因为心疼得要裂开了,我只是问他是否知道我刚刚离开了,他说他知道,也出去了,可没找到我,所以认为我应该没事。我笑了,没有哭,想问他心有没有疼得像被人撕裂的感觉,可我只说了一句:

    “天哭了,外边真的很冷。”

    第二天,云磊告诉我下午有几个家教,让我回刘雪的寝室等他,然后就走了。

    看见他走进学校的家属楼,我便跟了过去,坐在小区对面的花园等他。风很大,我只穿了一件单衣,由于在小区坐了一个多小时了,我被冻得发抖,可就是不肯回去,我心想等云磊出来的时候一定会感动的。

    我低着头坐在一个锻炼身体的仪器上面,有两个放学回来的小学生在我身旁的翘翘板上玩着,不远处的老奶奶在几个锻炼身体的仪器旁换来换去。这时,她走过来,极其厌烦地冲着我说:

    “你要是不用就下去,坐这么半天了,别人还要用呢?”

    被人说的滋味真的好难过,我起身坐到了冰冷的石凳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一个人的背影就要走过去了,我觉得像云磊,就急忙抬起僵硬的身体走出花园,结果真的是他。因为离得太远,我根本追不上他,我想喊,可喊不出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的视线里消失。好想哭,我就像个白痴、像个大傻瓜

    永远也无法忘记云磊对我的好,更忘不了他对我的欺骗。我忘不了云磊冒着大风雪坐3个多小时的车来给我送药,我以为他是爱我的,可当他送完药,头也不回地离开时,我知道我们真的完了。云磊顶着雨雪渐行渐远,我就那样站在风雪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眼泪被吹落在风里、在雨里、在雪里,可他却没有回过头看看我。我心疼他挨冻为我送药,又怨他一分钟也不多呆就离开。

    那天,云磊打电话说他因为打球,眼睛被同学不小心踢伤了,我无法忘记自己是如何逃课去看他的情形。那时,我的病已经很重了,来回坐车对我来说已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一不小心,就会被路人的擦肩而过给碰倒,就别提还背着一书包吃的东西了。

    结果,由于后背的东西太重,我真的像同学说的那样,背朝地、脸朝天像个乌龟一样摔了下去。但我不感到丢脸,也不觉得疼痛,只要能看到他,知道他一切都好比什么都重要可爱情没了,是任你做怎样的补救都无济于事的,感动与怜悯并不等于爱情。

    自从有病后,我的脾气已经到了不可理愈的地步了,为了挽救和云磊之间的爱情,我也曾努力过,我试着改掉自己的坏脾气,试着放开心胸不再疑心云磊。

    如果不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不会对云磊怀有怨恨的心情的周末那天,云磊从学校来看我,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就在我心中默默许诺等毕业了就分手时,云磊的手机突然接到一条短信,我无意中看过去,只几秒钟,我就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直觉告诉我短信一定是曲诗滢发的。上面写着:云磊,明早我不去锻炼身体了,白天上课的时候太困。我再三追问,云磊也不承认。当天晚上,我打电话到云磊的寝室,他寝室的同学居然说漏了嘴。

    说我变态也好、卑鄙也罢,总之听到这样的答案,我已经到了快到发疯的状态下了。第二天,无论我怎样旁敲侧激,云磊都不承认,竟然还和我撒了个弥天大谎,可我明明知道他欺骗了我,却还在自欺欺人。

    毕业那年的上半年,我快乐地去看望云磊。那天,天阴冷的要命,三月的风还是像刀一样的凄厉,我坐在阔别两年多的母校教室里,想当初从这里考入另一个城市时,我是如何的不舍啊。教室外阴沉沉的白昼下刮起一阵持续的凄厉寒风。坐在我身边的云磊突然问道:

    “慧冰,你还爱我吗?”

    我诧异地看着他,以为云磊怀疑我对他的爱,深信不疑地说道:

    “我爱你,当然爱你。”

    “可我不爱你了”

    我吃惊地看着他,自从我知道曲诗滢那刻起、自从我有病那天起,我就预感到会有今天,可当我听到云磊以这样的理由说出分手时,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到云磊躲闪的眼神,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哭了。

    我告诉自己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云磊一定是在骗我,他不会这么做的,在我眼里他是多么的善良,他不会忍心伤害我的,他是爱我的,他怎么会不爱我呢?

    看我不说话,他叹口气继续说:“慧冰,对不起,我不想欺骗自己的感情,更不想欺骗你。你知道吗?你的任性、猜疑让我好累、好痛苦。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你恨我吧。你要知道,我并不是因为你的病而要和你分手的。”

    我真的不明白为何曾经那样美丽的爱情会如此脆弱,曾经的海誓山盟会这样不堪一击。

    回到学校。从19楼的寝室望着这个醉人的城市,我爬到窗口,从铁栏杆中间穿过,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我很想告诉云磊,我是多么希望他是因为我的病才要离开,而并非是不爱我了。我只希望自己还有爱情,还有人爱着、想着,只是这样而已。我不想接受现实,不想接受这接二连三的不幸,更不想面对。生活这样美好,可惜一切都不属于我。

    想起曾看过一本书的题目像纸片一样飞,我很想像纸片一样从19楼飞下去,可是,凄凉的风把我从痛苦中吹醒了,我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既然我从头到尾都是傻子,那么就为自己一次好了。

    所以,我一定要做点什么才好

    讲到这,郝慧冰突然结束了她的故事,看着我问:

    “你猜我那时想到了什么?”

    我惊讶的看着郝慧冰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似乎看见了她的内心深处。但我宁愿想相信那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愿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我心慌地说:

    “我猜不出,你别说了。你看看外边,天已经黑了,快回去吧!让我送你吧。”

    “怎么,你害怕了。如果你真猜不出,我会让你知道的。”郝慧冰笑着便先走了。

    紧锁的眉头

    是经过岁月洗礼的青春

    时光在脸上悄然走过

    却小心地流下痕迹

    任凭双手怎样抚摸

    却经不住忧愁的打击

    当心灵透过眼睛

    在熙攘的人群中劲舞

    那是激情、放纵

    醒悟

    被包裹在躯壳里的血液

    从不是安静的分子

    四月末的一个可爱、宁静、温暖的傍晚,月亮从闪着余辉的东方肃穆的升起。我独自一人坐在屋外尽情地享受着好久以来从未有过的平静,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病,还是从前那个健康、快乐的自己,这样的想法已不只一次地在我的脑海出现。可只是一会儿,我便又陷入了痛苦、茫然的漩涡中。

    如果一生都要躺在病床上,生活就是要等待死亡,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啊!世界是美丽、多彩的,可我却什么也未经历过,就要被迫带着疾病在那儿等死,这是何等的不公平啊!都说,人生必是失中有得,得中有失。可我又得到了什么?我的人生就是一次次的磨难与挫折,最后我非但没有得到任何东西,却被命运戏弄了,它善待每一个值得它去疼爱的人。可我又做错了什么?难道我就是大奸大恶之人吗?难道我就不值得它去眷恋去爱护吗?还是母亲经常提及的,是我前世种下了错因,今世要得个恶果?问了自己千遍、万遍,可永远也没有人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正当我一心想着苦恼事情时,天空却不知何时起了变化,月亮还安然无恙地挂在天空,我却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不时地还吹刮着夹杂着沙尘的凄凉的大风。

    “伊浩,快进屋,要下雨了。”母亲在屋内大喊。

    我刚跑进屋内,一道耀眼的银色闪电就从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间迸发出来,天空顿时就像被劈成了两半儿,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雷电刚过,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母亲赶忙跑去接听。

    “喂,你好。请问”

    “什么?伊浩,你的”

    母亲把电话交到我手中时,她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一种不好的预感强烈地冲击着我的胸口,我的手开始不停地发抖,声音也跟着打颤,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紧张还是冷的发抖。

    “你是丁伊浩吗?是我你快来”

    “你怎么了,慧冰”

    “快来快来”

    电话突然挂断了,我的心开始加速地跳动,一股鲜血猛地涌向我的头部,我急忙扶住墙壁。

    “伊浩,你怎么了?你别激动,你”

    “妈,我要出去,郝慧冰她出事了。”

    “妈陪你去,你自己怎么行,外边还吓着大雨,你要是摔了、碰了怎么办啊”母亲边说边去穿衣服,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觉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开了门就往外跑。天啊!这时我多痛恨自己的双腿。他们就像两条不听使唤的假肢一样长在我的身体上。

    外边的雨倾盆而下,它们淋在我的头上、身上。天在哭,我也在哭,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迷住我的眼睛。我跪在地上,大声地喊着:“郝慧冰,郝慧冰,你怎么了?郝慧冰”

    和母亲来到郝慧冰家时我已经全身湿透。打开门的一刹那,我和母亲几乎惊呆了,地上一片狼籍,一大堆的药片中间有一滩鲜血。郝慧冰就躺在鲜血的旁边,在他身后的竟然还躺着一个人,我一眼便认出那一定是郝慧冰口中的云磊。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郝慧冰曾给我讲过她和云磊的爱情。此刻,我看着地上的云磊,突然觉得他对郝慧冰的爱只不过是一种做作的爱情。

    母亲打了急救电话。没几分钟,救护车就把郝慧冰和云磊一起拉走了。我和母亲也跟在车里,这时,郝慧冰和云磊的父母也正从不同的方向赶往医院。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抢救,医生总算是出来了。说男的死了,女的活了,我一听不知是喜是忧。郝慧冰的父母抱着自己的女儿大声哭泣,说她为什么这么傻;而云磊的父母早已经昏的昏,痴的痴。

    大家一阵手忙脚乱过后,郝慧冰也被送到了特护病房。此时,她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期,我们大家要轮流照顾她。郝慧冰的父母和母亲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接着,两人开始抱头痛哭,毕竟她们是同命相怜的母亲。

    我和母亲没有马上去病房看望郝慧冰,而是到医院门口为她的父母买些吃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在住院部的一楼,其中一个病房门口聚了很多人,从病房里传来撕心裂肺般地凄惨哭声。

    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我闭紧双眼,仿佛看到了遥远天际的“死神”她在我的面前飘浮而过,还不忘回头冲我微笑我觉得“她”很美,甚至有些不自主地想要跟随她。可她却妩媚地转过头去,轻柔地飘进了那个病房。

    走过那个病房门口时,我忍不住地向里张望。一张单人床上安静地躺着已故的人,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脸。我的心又开始疼痛起来,因为这张有着和我一样的年轻的面孔。

    经过长长的走廊,我和母亲终于来到了郝慧冰的病房前。里边有隐隐的啜泣声,我们走了进去。

    此刻,郝慧冰正安静地躺在紧靠着窗前的一张病床上,她的父母正坐在她的床前不停地啜泣着,看到我和母亲就站了起来,然后母亲和她们站到了一边。

    看着脸色无比苍白的郝慧冰,如果她不是正滴着点滴,我会以为她已经死了。我慢慢地坐到她的床边,伸出手抚摸着她露出被外的双手,就像我曾经做的那样。郝慧冰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地说:

    “是你吗,伊浩?你来了?”

    “是我,我来了。你怎么”我哽咽地再也说不出话了。

    郝慧冰慢慢睁开双眼看着我说:“你可真像个女孩儿!哭什么,我现在还死不了。对了,你怎么全身都湿了。冷吗?”

    “外面下雨了,很大我不冷。”

    “噢,下雨了。”她看着窗外,自言自语地说。“看到房檐上滴着的水了吗,它像你我的生命,那么脆弱。得了,不要哭了,你要为我高兴,因为我终于做到了,可我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不过也好,我现在很快乐,不难过、也不再痛苦了。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我把这一天提前了。你知道吗?‘死神’终于答应我的请求了,所以我”

    说完这些,郝慧冰开始不停地喘着粗气。

    我担心地说:“你别说了,快休息一会儿。”郝慧冰的父母也走过来劝阻她,可她却执意要说。

    “让我说,我要说”郝慧冰开始激动起来,以至于她的脸色更加惨白。

    她筋疲力尽地躺了几分钟后又轻轻地说:

    “‘她’答应我了,所以把云磊带走了,可我居然活了,也许是他替我一死了。就是几个小时前,云磊从属于他的城市赶来,我告诉他想见最后一面,以后再也不去打扰他了。我给了他一杯水,他喝了半小时后,他极为震惊地看着我。我把他抱在怀中,告诉他我好爱他,但我不容许我最爱的人对不起我,背叛我。我又笑着让他先走,说我一会儿就去陪他,因为我还想见你一面。然后,他用痛苦、仇恨的目光瞪着我,可我又笑着吻他,然后他就被‘她’带走了”

    我的母亲和郝慧冰的父母在一旁不停地哭着。看着郝慧冰,我大叫:“你太傻了,为了他值得吗?”

    “你一定想不到。”她继续说道“这时,云磊的手机响了。你知道吗,手机的屏幕上居然显示女友来电。我接了电话,那个女孩叫他磊,问他怎么还没回来,她在车站等了他好久了,还问什么时候能把我摆平。”

    “哈哈哈”郝慧冰突然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我从来没看过她这样的笑,怨恨、悲惨、痛苦接着她又往下说:

    “我告诉那个女孩她的磊已经死了,她只配得到他的尸体。不过,我想想又告诉她,云磊的尸体我也不会给他。最后,我喝了属于我的那杯水伊浩,我们都是不幸的人,也许,你要说我的选择是错误的,可我不后悔,所以,我很开心。以前,我希望能够穿上婚纱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走向婚姻的殿堂,可我知道这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了,但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成为最帅气的新郎。我一定会看到那一天的,对吗?”

    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住地点着头。

    这时走廊里一阵稍动,警察来了,要录口供。医生说现在病人还很虚弱,于是他们又找到了我,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他们又问了问其他相关的人,没一会就走了。

    他们走后,郝慧冰问我她会不会牢,我说我不知道,也许不会。然后她拿出一条水粉色的手绢儿,上面有她亲手绣上去的一朵玫瑰花,在玫瑰的上面有一口鲜红的血液。她说是云磊的血,问我好看吗?我告诉她我不知道。

    过了好久,郝慧冰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漆黑的窗外,像是在等待一种更为遥远的黑暗,那是一个没有止境的国界。

    郝慧冰的爱情就好像是养在圆圈里,起点就是终点,她和云磊谁都走不出去。这样的爱情是悲惨的,是永远也不会有结果的。就像风车,有风它才会旋转,没有风它什么也不是。需要附加物质的爱情又从何谈其结果呢,风干的爱情是永远也不会再香了。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蓝茜发来的短信:

    “伊浩,我要走了,去美国学医。如果有一天我回来了,就是我能把你从“深渊”中拉出来,否则我永远也不会回去了”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雨已经停了,屋檐上的水也滴完了最后一滴。墙上的日历赫然地写着4月28日——是郝慧冰和云磊相识的日子。

    郝慧冰躺在病床上已经睡着了,那条水粉色手绢上的玫瑰好似盛开在鲜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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