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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春节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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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下午四点过钟,送旧年的鞭炮声便陆续响起。沉寂的山村,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松生家乡的年炮,颇有些讲究。年三十晚,一般放炮两次。一次是晚饭之前,谓之完年;一次是子夜零时,谓之送岁。年炮有大炮小炮之分,放大炮须是双数。稍有点钱的人家,一般放12个,与12月暗合。贫寒些的人家,放4个即可。小炮即鞭炮,每次放多少,视各家财力而定。

    年初一早、中、晚各放炮一次,谓之迎新。迎新炮预示着新岁的年成,在年俗中占据着极重要的地位。按当地的风俗,初一早晨的迎新炮,必须放大炮12个,每个代表一个月。如果12个迎新大炮都炸响,则预示着一年顺当,吉祥如意。如果其中有炮没响,按着顺序数去,则预示着该月不吉。若迎新大炮有半数不响,则预示着当年为灾年,主人家得处处小心。同样道理,迎新鞭炮也是响得越多越好。若有多数没炸响,则预示着小日子难熬。初二、初三早上和中午都不放炮,晚饭前各放一次。到正月十五晚上,放完最后一次年炮,预示着春节结束。走亲访友活动,暂时告一段落。四邻八里的农人,又陆续下地干活了。

    完年炮和迎新炮,其实是和当地的祭祀活动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所以,在过年期间,家家户户都会听到炮响。即使有人家已经外迁,只要留有房子在,也要请家族中亲近些的叔伯兄弟前去放炮。放炮前,要先烧香纸、蜡烛,还要将炖过的猪肉、腌鱼、年粑、糖果、白酒等摆在堂屋的方桌上祭祀祖先。香纸、蜡烛一般是家里的老人带着孩子们烧。祭祀时,老人们多半是一边点燃香纸、蜡烛,一边呼唤逝去的先人前来享用祭品,并祈求祖先保佑一家人平安、吉祥、健康、如意。有子女读书的,则祈求祖先保佑其学业有成;有子女在外的,则祈求祖先保佑其出入平安;有子女做官的,则祈求祖先保佑其平步青云。烧完香、纸,家里有小孩的,还要求小孩对着神龛打恭作揖,以示虔诚。家中老人照例要在一旁念念有词。总之,都是对一年的良好祝愿与期盼。

    祭过祖先,便开始放炮。放完炮后,还要端着祭品到中堂、屋檐、屋角、楼梯、大门、小桥及牛圈、猪圈等处祭祀各方土地神灵。祭祀完毕,一家人才围坐在一起享用年饭。正因为放炮与年饭的关系如此的紧密,所以,年夜饭的早迟,完全可以通过放炮的迟早判断出来。

    话说年三十那天,松生家和其他人家一样,也在进行着祭祀祖先的年节活动。只是松生出门多年,对类似的祭祀活动很少参与,已经不太习惯。他只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父母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偶尔也去撕几张冥纸来烧。母亲一直在那儿边烧香纸边念叨,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松生不用问,也知道母亲在说什么。母亲的心愿,松生都懂。

    祭祀完毕,松生和父亲各放了几个大炮。那串鞭炮,则给两个子侄抢去,一人一半,挂在堂屋中间噼噼啪啪地炸响开来。

    年三十晚,松生给父母敬酒时,只说了句:“爹、娘在家一年,忙里忙外,很是辛苦。为儿既不能在身边尽孝,也不能为父母分忧,实在对不住二老。”鼻子酸酸的,竟说不下去。母亲想起一年的思念与辛酸,想起尚在千里之外的其他子女,不觉老泪纵横。从未在子女面前流泪的父亲,竟也声音硬咽,涩涩的对松生说:“也不要你分什么忧,帮什么忙,在外面能常想到爹娘就行了。你工作也忙,不容易!”父亲的宽容与理解,令松生十分感动。此时的松生,除了祝福父母健康长寿外,再也找不到其他话语来表达自己对父母的感情。

    其实,此时此刻,什么话也显得多余。在团圆年夜守在父母身边,已胜过千言万语。松生能回家过春节,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关心,最大的安慰。

    父亲不胜酒力,吃罢年饭,便早早睡去。松生那不谙世事的小弟,不知什么时候跑得没了踪影。松生和母亲就着炉边的炭火,相对而坐,听母亲话一年来的艰辛。其间,远在广东、福建打工的姐姐和弟妹,相继打电话过来向父母亲问好、祝福,松生与母亲的谈话,便也时断时续。

    松生原以为,在村里给父亲开了门诊室,又兼卖些小杂货,逢年过节、栽秧打谷的还不时给家里寄些钱来,父母亲的日子一定过得舒适宽裕。殊不知,弟妹们外出打工后,家里所有的农活都压在了父母的身上。为了不使田地荒芜,父母不得不在所有的田土种上庄稼。农业税虽然减免了,但农药、化肥价格上涨,庄稼人依然得不到实惠。地里种出的红苕、包谷装了半间房,但卖不出去,人吃不了,喂牲畜也要不了那么多,只能任凭它们生虫、烂掉。一年的辛苦,依旧换不成钱。

    为了怕父母亲劳累,前几年松生曾劝父母把耕牛卖掉,守着诊所度日。然而,农民的土地情结是那样的根深蒂固。父母舍不得抛下那些农田,又悄悄贷款把耕牛给买了。没有牛,那田地便犁不出来;田地犁不来,便种不下庄稼。家里的农活,依然没减。父亲又要种田,又要出诊,地里的活儿,全堆在母亲身上,哪能不累。虽然小弟在家,但终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不但没帮上父母的忙,反而增加了许多负担。可怜的父母,并没有因为松生的倾力支持能够轻松度日。

    松生问母亲:“把田租给别人种不行吗?”母亲道:“现在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在家种田的都是老人。种自己份内的田都感到吃力,谁还肯多种。”松生无言。

    母亲说的不无道理,现在村上30岁上下的年轻人,几乎都外出打工去了。哪怕是结了婚生了孩子的,也照出去打工不误。孩子无论多大,一律交给在家的父母养育。原来在松生眼里非常精明的三叔两口子,养了儿子养儿媳,养了儿媳养孙子。现在儿子儿媳双双外出打工,丢下一双女儿给他们抚养,真是苦不堪言。

    午夜零时,辞岁的炮声轰然响起,此起彼伏。沉寂的山村,再度热闹起来。放过辞岁的炮,松生便劝母亲睡去。

    云雾深处,山里的树木还在结着冰。山风吹来,带着阵阵寒意。故乡的年夜,显得出奇的冷。听了母亲的话,松生感慨良多,心里沉甸甸的,怎么也睡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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