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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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清晨,一辆满载乘客的旅游专车自淄博出发,沿济青高速公路朝东而驰。

    车厢内细语喧哗,在紧闭的车窗内,似乎充满了令人沉闷的气体。何旬倚靠在临窗的座位上,耳朵里嗡嗡的人语声搅得他心烦意乱。他眼望着窗外,身子在不时地改换着姿态,但他始终不能觉得因此而舒适一些。他突然蓦地伸出手拉开了车窗,顿时一阵急风迎面而来,他舒展开因闷气而收敛的脸,深深吸进一大口凉风,全身一下子惬意极了。他这才明白,费劲心力也不能使自己舒服一点,原本不是他坐的姿势,他渴望的原来是能够畅快的呼吸。

    “喂,这么冷,还是关上窗子吧!”后面骤然响起的声音如惊雷般传过来。何旬不得不重新关上窗子。

    一阵气闷一刹间又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何旬瞬而想起春之声中的闷罐子车,而他此刻不正是置身在文中所描述的境地吗?进而他想到王蒙的意识流,何旬开始在意识中恍惚着。

    几天前的一个下午,何旬因为没能完成公司交给他的推销任务而在房里独自喝闷酒。酒杯不小心被他失手推翻,跌碎在地板上,他干脆用酒瓶喝。

    他不时地自言自语“喝醉就什么也不用理会不会有烦恼了喝!”

    他不断往嘴里灌酒,只一会儿,他的手开始发抖,手一颤,酒瓶落在了地上,看着酒在脚边流淌着,他忽然想哭,想到那句“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的话,他痴笑过去。

    “是谁?是谁说下这么一句残忍的话?”他仰面长笑:“要知道—‘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要知道”

    这时,他的哥哥下班回家看到了这一幕。

    “小旬,不要勉强自己。如果实在做不下去,就换别的工作,外面还是有许多就业机会的!”

    “哥,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呀!”何旬背过身去,强忍住眼中浮上的湿气“我还能这么动荡不定下去吗?从厂里下岗回来后,我没有平静过一天。我现在一点目标都没有,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我不想这个样子,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但是没有办法我真的想踏踏实实干一番大事”

    何芒没有答话,沉了一会儿,他说:

    “小旬,最近我们单位准备组织到威海—烟台—蓬莱三日游,我有事不去了,你正好大休,我希望你随车去玩玩。”

    “我不去!不去!”

    “怎么?大哥替你支车旅费好了。”

    何旬吞下一口酒,眼前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他歪斜在沙发靠背上,说:

    “哥,你明知道的,我不是在乎这点钱。”

    “那还犹豫什么!赶紧收拾东西,哥已经给你买好路上吃的。”

    “我还是不去!”

    “小旬,大哥可是全部给你准备好了!”

    “我说过—不去!”

    “不去?你想在家里做什么,喝酒?在这里怨天由人,然后一切就改变了?”

    “出去又怎样,不管走多远,我终究要回来,一切都不会改变,而我还是要面对我的问题。”

    “小旬,从眼前来说,你,包括我都不能扭转这个局面,但大哥劝你一句:有些事,如果能换个角度来看,会有所不同。”

    “出去走走就是让我变幻这个角度?”何旬任由酒液延近鞋底。

    “小旬,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会理智地看待你所面临的问题,你应该明确自己要些什么。”

    “哥,什么时间去?”何旬将脚从地上聚集的酒液里抽开。

    “小旬,你终于明白了。日子定在五月一号至三号。”

    何旬起身,把茶几上的空酒瓶和碎片捡拾进垃圾袋,一边说:

    “哥,我其实还是不太明白。”

    “什么?!”何芒的心重新吊起来。

    “但是我清醒地知道了一点,这一点却是最重要的。”

    “是什么?”何芒惊疑未定。

    “我—有—一个—好—哥哥!”何旬故意拖长这句话。

    何芒不放心地问:“你确定要去了?”

    何旬脸上郑重地点点头。

    二

    车不停地朝前行驶,不知过了多久,何旬开始合上眼,渐入迷离中。

    中午时分,到达潍坊,专车在路边的加油站暂停下来,司机师傅忙着往油箱输油,乘客们陆续下了车,在原地略为活动。何旬下车只站了一小会儿,由于风吹得紧,他又回到车上。车重新发动,此时何旬经过一阵风吹后,看上去精神很好,他开始留意起窗外的世界。

    只见路旁一畸翠绿的麦田,偶而会闪出一大片炫目的黄花,现在正是油菜花盛放的季节,一片又一片黄花地从窗口闪过,那耀眼的黄,直逼人的眼。慢慢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自那绽开的花丛滋长升腾,散播开来。何旬的心活动起来,花开的感觉竟是如此亲切,这其中蕴含着某种打动人的力量,这种力量从何而来?他隐隐体会到这种力量的存在,但始终不得自答。

    车继续前行着。

    远远望见田野、房舍的边缘处一道迷濛的微蓝,车内的人涌动起来。纷纷侧头起身迎向窗口,嘴里兴奋地喊出声来:

    “看,大海!看见了吗?—那是海!”有人在指手划脚。

    大海!何旬心间似涌入潮水般跃动起来。浓重的海腥味直冲进来。当车在朝大海一点一点靠近时,人们渐渐融入海的气息中,每个人的心与大海被无形中相连在了一起。

    路两旁的田野上,一些渔民正将油光发亮的海带铺展开去。车往前疾驰着,窗外一片忙碌的景象。海带在黄沙地上连绵不断,四方盐地在蓝空下泛着白光。

    下午四点钟到达目的地—成山头,这里是太阳升起最早的地方。

    成山日出气势蓬勃,波澜壮阔,自古闻名。古时这里被认为是日神所居之地。据>记载:姜太公助周武王平商定天下后,曾在此拜日神迎日出,修日主祠。公元前219、210年,秦始皇曾两次驾临此地,拜祀日主,求寻长生不老之药;公元前94年,汉武帝东巡海上,拜成山日主祠、观日出,建成山观,且作赤雁歌。他们留下了全国唯一的始皇庙和日主祠。

    从东天门入口,沿斜坡而上,路两旁端立着一座座近似秦俑的石雕像。游客在一座不同于路旁这些卫士模样的一尊女神形态的石像附近逗留下来,何旬寻游览图得知,这是“天后雕像”路左边,游客纷纷顺阶而下,不远处便是大海。

    面对辽远的海面,心里的纠结随即向远去的波涛伸展过去,渐渐远了,远了

    一群海鸥在海的上空鸣叫低回,在一片蓝色景致里缀起点点光芒。何旬不禁要感叹大自然的神奇了。这个世界有陆地与海洋的刚柔并济,有天空和阳光的交相辉映,甚于这寂寥的大海和飞翔的水鸟在不经意间也搭配出了蓝与白的色彩美,那创造这万事万物的造物主,当他构思这个最初的世界时,是否就是去发现美的开始呢?

    “原来海鸥是白色啊!”

    “那你认为是怎样的呢?”有人答话。

    何旬转头,看见一张年轻的面孔微笑着面向自己。

    “我一直以为它跟大海一样,是蓝的。”

    “你这是第一次看到海鸥吗?”

    “不仅仅如此,我也是第一次亲临大海。”

    “感觉怎样?”

    “忘了一切的俗事牵绊,面对着它,人变得坦然起来。那些日常的事变得对自身微忽其微了,像倒塌了一堵没有出口的墙,迎向一个新的天地。”

    “看得出你有心事,不过,”那人拍拍何旬的肩膀“来到我们这儿,保你销得万古愁!”

    “你是本地人?”何旬重新审视面前的人。

    “路上有个‘海鲜酒楼’,你注意到吗?我就在里面做事。”

    “你今天休息?”

    “不,这时候客人少,我出来走走。”

    “不怕扣资金?”

    “奖金?”那人笑了“这由我自己决定,因为它是我经营的。”

    “噢!年轻有为,真了不起!跟你一比,真令人惭愧!”

    “这位大哥,你贵姓?”

    “何旬。”

    “我—纪联卫。”

    两人同时向对方伸出右手,紧握了一下,亲切感倍增。

    “何旬,准备再去哪转转?”

    “不明确,走到哪看到哪吧!”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做你的向导。”

    “你方便吗?你还有你的酒楼”

    “我正闲得发慌呢!走吧,难得遇上个路上说说话的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秦汉文物陈列馆、望海亭、秦桥遗迹一路走下来,他们来到陆地的边缘—天尽头。

    “我们到了国家的最东头—天的尽头,太阳就是从这里最先升起来的,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天涯’的地方。”

    “我到了‘天涯’?这一切像是在做梦一般!”

    “而与之相呼应的‘海角’,则就是指我们国家的海南岛。到了天涯的人,又该向往那‘海角’了。”

    “世事确实让人难以预料,像我无意识中竟到了天涯,说不定会有那么一天,我也可能奇迹般地置身于海角呢!”

    “看到了吗?”纪联卫手指临海的一块耸立着的石碑,那上面刻有‘天尽头’三个字。建国后许多党和国家领导人及一大批国内外著名作家、艺术家先后至此观光过,这三个字是我们国家领导人胡耀邦同志写的。”

    两个人靠近天近头,凭海临风。天气阴沉,海面上雾气濛濛,有几只打渔的船只在远处徜徉。

    “现在我们面临的是东海,传说中东海龙王所居之地,海的对面是南韩、朝鲜、日本等一些国家,天气放晴的时候,用望远镜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韩国境内的情况。”

    “一海之隔,岂不就出国了?在这边境上似乎没有什么警戒,会不会有人驾船偷渡呢?”

    “人们的法律意识在增强,一般人是不会去触犯法律的。”

    何旬看看腕表,离规定的会合时间只有十分钟了,他说:

    “纪联卫,我必须往回走了,回去集体联系住宿的事。”

    “但有些地方,你还没游过呢!‘拜日台’离这儿不远了”

    “没有办法,集体出来旅游必须听指挥。”

    “那么只好等明天了,早上到‘拜日台’看日出。”

    “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奔威海了。”

    “什么?来这里最主要的就是看海上日出了,你还没看就走,这太遗憾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时间紧迫,路程又远。”

    “那么你找好住处后,来酒楼找我,咱们好好聊聊!”

    “这”何旬有些失措。

    “看来我需要解释一下:我每天都会到这儿走走,每次都是我一个人来,可今天我遇上了你,一路上陪着你走走看看,感觉跟平日里不一样了,总之我很高兴,我很感谢你带给我的这种快乐,我希望这份快乐再持久一些”

    “我明白了!我一定来!”

    三

    何旬在离成山头二百米的招待所安顿好后,循着原路往回走不到一刻钟便来到“海鲜酒楼”门前。

    他一跨进门,只见纪联卫正迎向门口,迎着他伸出手把他拉向一张临窗的桌旁,桌上已设满海鲜盘。

    “何旬,坐呀!”

    何旬站在那儿发愣。

    纪联卫把他按到左边的座位上“放心吧,你是我的贵客,这一餐是免费的!”

    “这不不合适”

    “没有什么不合适,男子汉大丈夫不需要推推托托,我说了就算!”

    何旬面对一桌酒席,说:

    “你都准备好了,如果我不来呢?”

    “没有如果,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你这么肯定?”

    “对,我就这么肯定!纪联卫神情颇为自信。”

    “你不问我为什么?”纪联卫看见他略有所思的样子。

    “我在想,我好像遇到知音了,你那么自信,事实证明你对我的了解是对的,你是个奇怪的人!”

    “是了!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因为人人都各不相同,每个人相对于另外一个人时,别人便是怪异的,因为他超越了你个人所设想的情理之外。”

    “这盘叫什么?”何旬盯着近旁一盘黄白相间,用绿香菜叶点缀的菜问。

    “赛螃蟹。螃蟹是季节性很强的海鲜,常常是想吃而买不到,有人就用鱼肉和鸡蛋做出一道菜肴,它味、形、色均似螃蟹,所以叫‘赛螃蟹’。尝尝怎么样?”

    “嗯,真是跟螃蟹肉差不多,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做出来的。”

    “用一斤净鱼肉,四个鸡蛋,适量香菜段就足够了!做时先把净鱼肉切成小条放入碗内,加盐、料酒、味精拌匀,先用蛋清糊上浆,然后扫把炒锅上火放油,烧至五六成热,下鱼条,拨散滑透,捞出控油,将余下的蛋黄和整蛋液装碗打散,再把滑好的鱼条放入碗内。炒锅放油上火,烧至四成熟,将鱼条和蛋液一起倒入,炒成块状出锅。另起锅上火,放入清汤,料酒、盐、味精、姜未,烧开后把炒好的鱼蛋原料,用水淀粉勾芡,淋上香油,出锅装盘,撒上香菜段,带姜醋汁一同上桌即可。这样鱼如蟹肉,蛋似蟹黄,味有蟹香。再看这道菜”

    “我在奇怪”何旬停下筷子。

    “你又奇怪什么?”

    “你好像对每道菜都了解得都如此细致入微,难道厨房的大师傅做菜时,你也要在一旁监工吗?”

    纪联卫微微一笑,仍端坐着,轻轻答了一句:“这是我做的,我就是厨房的大师傅。”

    “什么?!”何旬弹跳起来,他坐下去,一边嘀咕:“又是老板,又是大师傅,年纪又这么轻纪联卫,纪联卫!”他连声喊道:“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也许有吧!不过我现在倒真有话要告诉你:明天去威海一定不要乱买东西。刘公岛上产品的两大特色—韩国领带、珍珠项链,而蓬莱呢,主要是一些珊瑚树,草编的书包等等。先说领带,这是刘公岛闻名于外的特色,那里可以称得上是领带的世界。因为领带触目极是,花色多,特别是从南韩那边过来的亚麻领带,质地挺括。价格上比内陆便宜,有的便宜到十块钱十根,有的很贵,当然越是便宜的质量越差。他们要价一般在十二块钱左右,如果会讲价,七八块就能买下来;丝的一般要价十块,实际上七块钱他们就卖。”

    “我买了后,给你寄些过来,”何旬由衷地说。

    “我用不上,你何曾见过大师傅打着紧绷绷的领带在厨房里做菜的?”

    “但你也是老板啊,总会用得着的。”

    “我不是跟你客气,说实话,我从没打过领带。我们继续说项链吧,都是珍珠项链,仍相对内陆便宜些,可以卖到伍块钱,比较好的卖二十伍。你成家了吗?”纪联卫突然问道“买串项链回去给自己媳妇,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还没找呢!”

    “为什么?”纪联卫问。

    “你呢?”他答非所问。

    “跟你一样,还没下凡呢!”

    “为什么?”这次轮到他问了。

    纪联卫不语,两个人面对面相视而笑了。

    “威海那边或许很冷呢,明天要多穿件衣服,”纪联卫叮嘱道。

    “是啊,没想到这边的天气会这样,下午在‘天尽头’从海上吹过来的风可真大,像是又进了冬天似的,我们淄博那边的人此时正赶上穿衬衣呢!”

    “没带厚衣服吧?拿着!”纪联卫从座位上拎过去一个方便袋,是一件外套。我看见你时瞅你那样,颤颤缩缩还直立在那儿看海呢,海边可不流行你这样的‘浪漫’。”

    “这绝对不行!”何旬欲推回去。

    “我们是朋友了吧?是朋友就不能负了朋友的这份情。”

    “这说不过去!”

    “是朋友,就不讲客套。天晚了,你该回去了。”

    “我确实应该走了。”

    “好好休息,我不送你了”纪联卫起身“何旬,你再坐三分钟,我不送你了”说完他走进人群里,消失了踪迹。

    四

    何旬一阵纳闷“留三分钟,为什么要让自己一个人再坐三分钟?”他正想着,忽然音乐声奏起,周围的喧哗声顿时低了下去,一个声音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淄博的何旬朋友,很高兴结识了你。萍水相逢,虽然只有短暂的几个小时,但是你给了我一个美好的下午。这几个小时,你我彼此都绝口不提一句各自的心事,是不想对方分担。我不知道你的那份苦是什么,我更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再相逢,只想在这临别之际,送上我的一份祝福:快乐些吧!记住这首‘黄昏’的歌吧!”只听见纪联卫在唱,声音悠扬而注满真情:

    “如果我能为你求得一点青春

    我会留在心中保存

    纵然青丝如霜黄花飘落红颜已老

    只求心中还有一些纯真。

    日落西山天际一片暮色沉沉

    我俩就要走进黄昏

    回首多少往事几番起起落落

    始终不悔与你共度此生。

    山谷中已有点点灯火

    暮色就要渐渐昏沉

    你和我也然笑泪满唇

    感叹年华竟是一无余剩。

    晚风中布满我的歌声

    道尽多少旧梦前尘

    夜色中只看到彼此眼神

    我俩终会消失在那黄昏。

    ”

    何旬豁然领悟了一路上那些黄花带给自己的道不明的情绪。他终于明白,原来那是一种青春的力量—青春!一种久违的亲切摇撼着何旬重新激荡的心。回顾往日里种种的担忧,此刻这些都已无足轻重,他有的是一份面对一切的坦然。

    走出酒楼,何旬没有再回头。在他的身后,在这片海山之间,映出一个美丽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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