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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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生活就总像那方程,当时解开了,似

    乎云开雾散,一片明朗,却在纯洁的

    心里而留下了咀嚼的结,解不开了。

    我的网友碧水无痕向我倾述她的故事。语调缓慢,情绪忧伤。

    那学期,我的后排坐了一个男孩,山村来的,憨憨的傻样儿。和男同学一起时,生龙活虎,见了我,总是快速地眨下眼,别过脸去。我们也不多交流。有次我让他帮我修理桌子,也就是让他帮我捶一颗小钉子。他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便拿起铁锤用力地向钉子打去。两三下,哦,仅两下便将钉子打弯了,大半截露在外面。他埋着头,不敢看我。脸红,脖子也粗了,汗水布满了脸。我咯咯地笑着又递给他一颗钉子。他朝我一笑,不好意思的样子。

    喂,雪地飞鸿,你在听吗?碧水无痕见我半晌没有回音,责问我。哦,在听呢。你说的那个男孩当年是不是在读初二?

    哦,是的。他成绩特好,脑瓜子聪明。我很喜欢剪报,常把家中的少年百科知识报带到教室去剪。当然,我的喜欢是因为有次不经意拿份报纸,他借去看得入迷。后来我便养成了把报纸带到教室去剪

    你剪的是不是还有,那上面曾有一首关于女人的颂诗。我插嘴。

    好像似的。别打断我,雪地飞鸿,你瞎猜什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课时总觉得那男孩的目光在发际上流淌,当然,他还是腼腆的,目光也许只是短暂的停留。这就令我的少女之心怦然跳动了。有时我便问他一些数学题,甚至让他帮我写作文。不是我笨,那时我住在某县四大名镇上,家境也好,有点懒,但还有点小聪明。

    你问过什么数学题?简单还是有些难?他给你写过什么作文?你还记得吗?

    好象是一道挺简单的方程题。当时我自己下功夫是能够弄明白的,可我偏偏找他了。生活就总像那方程,当时解开了,似乎云开雾散,一片明朗,却在纯洁的心里而留下了咀嚼的结,解不开了。记得是五月份,麦收时节,太阳好恶毒。课余我对他说,家里的麦子没法收。他问为什么。我说爸在渡口钢铁厂当司机,妈身体不好。说完我才知道不该把这些事告诉他的。可不知怎么就说了。他说星期天帮我去收麦,我还真高兴。

    碧水无痕,你说你妈那时病了,很瘦吧,是胃上的毛病?

    我妈身材苗条,也可叫瘦弱。当时医生好像说是胃下垂。我给他说我妈只能喝稀饭,你猜他的反映怎样?他的眼神就黯淡了。那天我妈在校门口等上我,他正好经过,停留下来。我向妈介绍,妈,这是我们的班长,成绩特棒。我妈没有表情,他打量打量我妈,然后看着我,那眼神,平平淡淡的。那家伙,眼睛里没有内容,可我后来仔细回味了好多次,深不可测,依稀装了七分爱,三分怜吧。也许我是自作多情。

    我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我赶紧喝一口茉莉香片,稳定心神。

    喂,你在干啥子?在听吗?你说我是不是自作多情?

    我口渴了。我刚喝了几片茉莉香片。有人说,茉莉香片那隔了一季的花香,虽是经过焙制翻炒等工序,闻来却依旧生动如初,仿佛初恋情怀的芳醇。茶气中,有如少年季节重回,素衣少女隔了岸浅笑低吟

    你喝什么来着?也喝茉莉香片。你的解说醇美,令我忧伤回味可是,你说我是不是自作多情?

    哪里呢?歌德不也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

    (二)这就是初恋的朦胧之美,耐

    得住你人生岁晚时寂寞的咀嚼。

    谢谢你,雪地飞鸿。我们约好星期天一起去收麦子。他在校门口等我。我和读六年级的小弟推着自行车去麦地时,看见他在校门口张望。我埋着头躲开他悄悄离开。哎,那时我还是心虚了,胆怯了,也不知是为什么。和小弟割了些麦,然后用自行车驮着一大捆麦子往家推。路过校门时已近中午了。他不知从那里跑到我面前,就帮我稳住车把子。我们停留下来,我看着他,满头大汗,大约刚才他就在这操场打篮球。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那天上午他就成为我的守望者了。这次他竟然直盯我好久。我脸红红的,赶紧用手掌扇风,说:“太阳好毒,你看,晒得我们筋疲力尽了。”

    碧水无痕,你们那不就是相看两不厌吗?后来怎么样?你那弟弟是啥反应?我的心中泛起温柔的涟漪,春风,吹皱了心池的春水。

    我弟弟那时站在一旁,自顾自喘着气。我生怕他起疑心,他是六年级的男孩,也许对这些懵懵懂懂的。我们在毒辣辣的太阳下站了一会儿,他便帮我推了一段路,我用眼神示意他别再往前走了,他也便迟疑着离开了。我弟弟眨眨眼睛问:“姐,他成绩好吗?”我说:“特别棒!”

    碧水无痕,你们肯定是好上了,也许就是恋上了吧。是吗?可是你们谁也没说破。这就是初恋的朦胧之美,耐得住你人生岁晚时寂寞的咀嚼。

    也许是吧,雪地飞鸿。我越来越愿意和他一起玩。五一劳动节后,学校开始组织午眠了。他是住宿生,又是室长,我呢,是走读生。可是那段时间,有多个中午,他都放弃了午眠,和我相约在偌大的操场。麦收后的大地弥漫麦秸的清香。我借来一辆自行车,让他学。他给我讲过,学自行车是他很久以来的愿望,可那修车摊上的破旧车,租金是两块钱一个小时,他还是舍不得花钱,山里来的本来经济就紧。我也就潜意识地借辆车,说自己学,让他帮我稳住车子。可是你也清楚,少女心事当拿云的。我学什么自行车,倒心甘情愿地成了他学车的帮手,由于力量小,还带上我的弟弟帮忙。那些个中午,就见那车轮在操场上肆无忌惮的飞转。一圈圈牵引着花季少女的羞赧和欲开未放的心事。

    不睡午眠和女同学在操场学车的事被同学举报给班主任。真得感谢那位班主任,似乎不知道事情发生了一般,见了我们仍然一脸亲切和蔼。那个春末夏初的季节,柳枝在河畔疏条交映,石榴花在园圃尽情开放。雷声没有响起来,暴雨也没有从天而降。回味起来,叫人甜蜜而感伤。

    雪地飞鸿,怎么你又不作声呢?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好想掉泪。前两年在女友杂志上读到一首诗。题目好像是五月,美丽的自行车轮转起来,我反复地读,至今都能背诵那些刻骨铭心的句子:

    年少时,五月,麦黄时

    阳光灿烂的日子

    我俩偷偷逃出午休的酣眠

    在空寂的大操场

    兴高采烈学骑车

    我们十五六岁。少不更事

    你学骑,我撑车

    你撑车,我学骑

    阳光下幸福的一队车轮

    歪歪斜斜地滚动

    灿烂的汗珠挂在我们小小的脸上

    年少的心池

    春水泛起圈圈涟漪

    没多久我便离开了他

    但那对幸福的车轮

    在我的心路轨迹上

    深情脉脉地转动

    听吗?这首诗写的内容和我们学车的情景何其相似,简直就是如出一辙了。最能读懂的恐怕就是我了,你说我能不激动吗?雪地飞鸿,这几年来我只要想起以往的那段日子,想去那五月,美丽的自行车轮转起来,心口就隐隐地痛呢!

    (三)那时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吧

    何况去城市的兴奋占据了心

    灵空间,我的梦魂都在为之

    飞舞,把他也便撂在一边了。

    哦,碧水无痕,你怎么激动了呢?你不是一直都心如止水吗?可是你还记得那首诗的作者是谁吗?

    记得,是叫吴望。口天吴,希望的望。就是吴望这两字。

    吴望,姓吴吗?名望吗?碧水无痕,怎么会叫吴望呢?真名吗?我的心颤抖起来,冥冥中的那个她——

    没有想过。他怎么叫吴望?哦,大概是说没有希望的意思吧。也就是“无望”绝望的意思了。

    不对,应该是不要忘记的意思。你想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情怀怎么会叫人忘记了呢?不是有首歌叫勿忘我吗?这个名字绝对是这个意思。这意思是说,他绝对不会忘了你的。

    我听了倍受安慰,雪地飞鸿,你的解说让我欣慰。可是你能肯定吗?五月骑车后的不久,我就得和他彻底分离了。期末考试前两周,我爸已将我妈、我和我弟的户口迁走了,迁到了渡口老爸的单位,我们得举家南迁。我妈很高兴,她终于可以和老爸相厮守了。我和弟也挺高兴,我们从一个小镇人就会成为城市公民了。城市多好哇!五光十色,车水马龙,吃喝玩乐,简直就是我和小弟的天堂。那时我和弟的兴奋飞上九宵云外,没有意识到小小的古镇会将我的花季留下,时光愈远离,带走的遗憾越沉重。

    可那个男孩知道吗?你告诉他你要走吗?

    我可没有多想分别的事。那时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吧,何况去城市的兴奋占据了心灵空间,我的梦魂都在为之飞舞,把他也便撂在一边了。我妈让我给班主任写个假条,理由是生病,时间是两周,正好到期末。我就写,让班主任批了条,按惯例让同学转交给他这个班长保管。平平淡淡地我们就别了。

    (四)五月毒辣的太阳在甜蜜的回

    忆里变得温柔,五月那片云

    彩漂荡在另座城市的上空,变

    成雨,淋湿男孩翘盼的双眸。

    就这样悄悄地走了?

    是,悄悄地走了。我轻轻地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影。可是,我连给他招手的姿势也没有,只有夏虫为我祝福着送行。

    碧水无痕,你想那男孩会知道了你真的离去了吗?你想那男孩会痛哭失声吗?你想那男孩的心会为某一个女孩留一块地方吗?

    他不会痛哭的。他和我相处以前,在班上是以沉默的面孔出现的,没有什么悲喜,有些少年老成。只有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才有淳朴的笑溢在脸上,才有爽朗的声音荡在空中。当然,那时他毕竟是个男孩,心思也许还不够细腻敏感,也许压根就没明白一个女孩的眼睛何以充溢忧伤,脸上何以浮着笑魇。也许他真的以为我病了,病好了便会回去上学。

    不,得到假条的那天他有些傻眼。那个女孩怎么就突然病了呢?昨天不也是非常健康吗?她好像还是学校舞蹈队的成员,连呵欠也没有打过的健康女孩呢!她的病来得突然,让男孩的心一瞬间冰山般倒蹋,但他没有将那惊恐呼出口。

    雪地飞鸿,你好像挺明白他似的!

    嗯——嗯——哦——哦,我只是根据你的叙述猜测而已,还要我猜下去吗?第二天这个男孩巧妙地从同学那里得到了女孩迁居的确切消息,他的预感得以证实,他的希望泯灭,他的眼神黯淡。他的神经一下子有些失常。他知道,那个五月的麦香将漂浮在五月,五月的自行车轮只能在回忆的轨迹上运转,五月毒辣的太阳在甜蜜的回忆里变得温柔,五月那片云彩漂荡在另座城市的上空,变成雨,淋湿男孩翘盼的双眸。

    沉甸甸的是一种失落。不说声再见就悄然别过去,男孩在责问,难道女孩一点也不明白男孩的心思吗?他喜欢五月,他喜欢学骑车,他喜欢毒辣的太阳,他喜欢女孩用手作扇子扇风,他喜欢女孩那单眼皮的双眸,狡猾地对他闪动。可是,那么多的喜欢居然一下子失去锁定的目标。男子趴在书桌书,无精打采注视明天,无所事事地读书作业,无缘无故地哼起歌儿: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多甜蜜多甜蜜粉红的回忆粉红色的回忆简直就是专门为他所谱写的。但男孩,还不知道用泪水为一段情举行隆重的葬礼。

    (五)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

    秋郎是路人。冰心戏谑

    梁实秋的那句话就成了

    男孩的行动指南。

    女孩走了。男孩陷在忧伤中。又是一个中午,男孩在寝室蒙头午眠。现在他的心已平静下来,他的午眠习惯已经养成。按时休息,按时睡觉,而且开始履行班长兼室长的职责,寝室很安静,安静得静乎死寂,室友们谁也不敢摆谈闲聊,因为男孩开始认真履行职责了。

    一天中午,门被推开,男孩惺松的睡眼中,看见了父亲。他的父亲从山中为他送米来了。几十里山路,六个小时的跋涉,父亲有些疲惫。他放下米袋,爱怜地看着儿子。

    儿子也看着爹,心有些酸,也有些愧疚。

    那一瞬间,男孩将女孩城市的华美和乡村土坷垃的色彩捏在一起衡量。曾经的那个梦肥皂泡似地破灭。他的脑海经历了山崩地裂的海啸,悲怆的底色映衬下的屏幕,赫然印下赤色的四个大字:

    洗心革面。

    是的,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秋郎是路人。冰心戏谑梁实秋的那句话就成了男孩的行动指南。不该想的,不要去想,不敢奢求的,何必再挂念。

    哎,雪地飞鸿,你的猜测蛮精彩的,你的感慨蛮真切的,你好像就是那男孩似的。

    你瞎说什么。我不过也是农村长大的,也许有些共同的感触吧。碧水无痕,你离开男孩后怎样了?

    离开男孩后,我以为自己洒脱,无牵无挂,却不知自己把珍贵的东西遗留在小镇上了。我的心为之霸绊,也为之忧伤。但是少女的心情雨季毕竟是很短暂的,乱红飞过秋千去,我的心和男孩一样,不久也便平静下来。读书呀,学习呀,努力呀,适应环境呀,找份好工作呀,父母成天都在耳旁唠叨。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没有闲情雅兴去课余玩乐,对自行车剪报等提不起兴趣。也许就是我们现在经常的物是人非处处休的感慨吧!

    我真正的专心致志地开始读书了。不知道学习的终极目的。只是没有别的事可干,只好凭学习来打发无聊的时光。父母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只有孤独的时候,我的小小的心如寂寞的城,等待那跫音响起来。很多黄昏散步归来,那个独自背着沉重的书包,穿过城市的素衣女孩,将落寞寄给黄昏的晚钟。

    只是偶尔想起,秋天里秋风吹,那个山村里的男孩是否和我一样,伫立校园的某个角落,看天际燃烧的云霞。也不知他怎么了?

    碧水无痕,我不是给你作了猜测吗?那男孩在父亲给他送米的那上中午,豁然醒悟,他在心中为自己铭刻了四个血红的大字:“洗心革面”那个曾经欢乐四溢的大操场,已是一片空旷,承载寂寞的青春岁月。那些古色古香的校园,淡淡地融进他的生命,但他对这一切都开始了熟视无睹的厌倦。他明白了自己的使命,那就是山旮旯里的人,一定要千方百计地飞出去。只有飞出去,只有跳出穷山恶水,也许才是和天使靠近的唯一出路。

    (六)他梦见美丽的少女,在九千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簇拥下

    泪流满面,那些萎零的玫

    瑰,在她的泪水养育下,重

    新焕出灼人的光彩。

    你的意思是说,那男孩开始了埋头苦学。

    是的,埋头苦学,初二结束了,初三开始了,学习空气在班集弥漫、澎涨,空前紧张起来了。男孩在学习的课余,爱上了诗歌,那是一段诗令他兴奋的日子。他把所有的未了情寄托在诗上。启蒙的诗,便是苏婷的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鸟儿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为绿阳重复单调的歌曲

    初三的那个冬天,除了天气的阴霾和消散不去的浓雾,惟剩男孩的止水之心,平静而明澈。南方的校园,虽是冬天,气候温润,很少见雪铺天盖地而来。但初三的那个冬天,却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北风刮了两三天,刮得天空一片旷明,树枝被剥去夏季的盛装,连秋季的几片残叶也被刮得不知去向。人们在街上,路上匆匆穿行,竖起衣领,笼起袖子。学校不见人影散乱,大家都躲在教室里,门窗紧闭。尔后就飘起雪来。雪花愈来愈大,北风愈刮愈紧。一夜后的大地,银装素衰,雪自天堂静静飘落,覆盖了一切。正逢星期日,男孩便起床,独自走进校园雪地,在那片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柳园,反复回忆昨夜梦魂中的情景:他梦见展翅翱翔的飞鸟,在奋力拍翅时,羽毛却一根根掉落下来。鸟儿悲哀而绝望地从空中掉下来,落在光秃秃的树桠上,一双瘦骨的爪紧紧抓住脆弱的枝丫,一钩冷月泛着寒光,在天际注视着这树、这鸟,冷漠得没有一点表情。他的曾经洋溢在脸上的微笑被这情景凝结成霜。他梦见一棵棵小树正迎着春风茁壮成长,希望长成参天大树,成为栋梁之材,可是这树林旁边,堆叠着高高的棺材,那些棺材涂着黑沉沉的漆,对这些风华正茂的小树冷笑着:你们别骄傲,别以为自己的长势好,别以为自己多有用,最终还不是棺材一具。他倒吸几口凉气,毛骨悚然,正欲逃跑,却见古城长安成群的婴儿号陶大哭,长安古城在群婴儿的哭声颤栗。这些婴儿有的化着一缕轻烟,有的瞬间幻出一张张的脸,写着苍凉岁月、千年一叹。他逃到一处村庄,聆听一片死寂,见家家大门敞开,白花花的窗子后,哭魂的歌声嘶力竭地绽放。他梦见美丽的少女,在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簇拥下,泪流满面,那些萎零的玫瑰,在她的泪水养育下,重新焕出灼人的光彩,爱情和眼泪纠缠在一起这一切的一切最终都被这铺天盖地的雪覆盖了。是的,丰好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这句刚学过的红楼梦的贾雨村判糊涂案的谶(chèn)语除了双关指向钱财富可敌国,竟然被男孩品出了另外的含义。什么是珍珠?它何以变成一坯土?什么是金子?它又何以等同于废铁?那少男少女的情不就是珍珠和黄金,那分离后的一切不就是土和废铁吗?眼前的一片白,把世界重复得单纯而美好,但当后来,少男经历白雪之梦的诡谲时,这雪才下得那样厚重和无奈,这雪,才飞得人生寒彻骨。

    男孩是笑着走出那柳园的。他的微笑来自那首有趣的打油诗:江山一笼统,地上一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只是那梦、那雪在男孩的心灵世界痕迹太深,以至于后来,后来的后来,他的网名就成了“雪地飞鸿”

    (七)我的手感觉到你是我的忠

    实的听众,像高山的青松

    听风的絮语,摇响碧绿的

    真诚,像长河的波浪谛听

    月亮的心律,应和着潮涨

    潮落。

    喂,雪地飞鸿,这么长的时间你怎么没有回音,你在想什么?给你讲述我的故事,你的听觉神经怎么常出毛病?反应也不比以前聊天时敏捷?我刚才问你呢?你不是猜“那男孩开始了埋头苦学”他后来生活怎么样了?

    碧水无痕,我没有心情再猜,我的脑子里空白一片,神经短路了。我在想你后来的经历,我想听你述说你的故事。

    好吧。结束了碧水无痕的幽幽叹息。我很不想继续说下去,我担心我悲哀会传染给你,使你痛苦。可是我的手感觉到你是我的忠实的听众,像高山的青松听风的絮语,摇响碧绿的真诚,像长河的波浪谛听月亮的心律,应和着潮涨潮落。和你谈话,恍若回到从前。初中毕业了,凭着优异的成绩上了当地的重高。在高中三年,我是校园中靓丽的风景,出色的成绩,文静的修养,皎好的面容,窈窕的身姿使我被誉为校内五朵金花之首。我在幸福中陶醉,在众多男孩的追求中眩晕。我的幸福生活使父母神清气爽。几次我就听见母亲对父亲说:咱们的女儿不知该选择一个什么样的人儿才能门当户对?父亲却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爱情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东西,你瞎操个什么心?”我偷偷地笑,偷偷地乐,幸福是太平常的东西了,它悄然分布在我周围。

    拥有现在,我该忘了从前,可留存心底的底片并不因岁月的流逝而褪去光彩。它仍将昔日的快乐时隐时现地传导给我的心窗,只是我不予投入太多的回忆,强行压制它生根发芽的梦想。我想那是儿时的一段游戏罢了,他会忘了我,我也应理所当然地忘了他,未来多美好。在众多男孩的追逐中我高中毕业了,只把嫣然一笑的遗憾回赠给他们的热情。在众多同龄女孩的嫉妒中我升入大学,国内一所一流大学。我没有凭超人的才貌和她们心仪的男孩牵手走过一小段林阴路。她们挽着自己的如意郎君把冷若冰霜的神色换成对我的无名感激。我才不屑与他们一般浪漫,我更愿意孤独地行走,虽然这不是我的明确想法,但事实上我已那样做了。

    (八)我佩服那割腕的男孩,是他用

    一种壮举将心中的爱神捧上极

    顶,他的壮举没有赢得你的芳

    心,但究竟让你为爱而感动。

    喂,雪地飞鸿,你看我现在这样絮絮叨叨,是不是嫌故事的节奏太慢。我真不敢把故事的发展尽情的淋漓尽致的展示出来。可是命运这玩艺儿捉弄人。大三那年,一个苦苦追求我的男生在数次失望后割破自己的手腕,他昏倒在寝室里。幸好同学发现及时,把他送去抢救,他不予配合医生,在同学朋友的力劝下道出原委,因为追不到我自卑得要命。他多么优秀,某县县长的独生儿子,父亲权高位重,自身又潇洒倜傥。多少女孩子蜂蝶般环绕他,做各种小鸟依人状。可他却对我情有独钟似的。我对他的炽热的眼觉察甚深,只是找不到感觉。那次我也去医院看望他,同学一场,情缘一生,我虽无情,也应该不至于冷血。我让他好好珍视人生,天下的女孩太多太优秀,何处无芳草,何必情系我这样卑微的女孩,况且我是一只小小鸟,不愿攀据高枝,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你爱我,应尊重我的独立自主权。选择权。走的时候,我送他叶芝的诗歌柳园里,那诗是:

    柳园里我和心爱者相遇

    她雪白的小脚从柳园走过去

    她要我把爱情看淡些

    像树上长绿叶

    可我年轻而愚蠢

    却不肯同意

    她要我把人生看淡些

    像坝上长绿草

    可我年轻而愚蠢

    却不肯同意

    和他作别出来,天空好蓝好蓝,空气清新得澄明透彻,霎时我对自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城市中来来往往的人,各自沿着生活的轨迹生存,白云恋着蓝天,绿叶恋着树丫,生活中的一切多么美好。有人爱着,应该是一种幸福。割腕的男孩,谢谢你对我的爱。

    探听别离后男孩的反应,说他看了那诗歌,泪水莫名地流满面颊,情绪倒也平静了许多,只反复地朗诵张继的千古绝唱: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隐约有所指,但男孩为什么朗诵这家喻户晓的诗,至今还是谜。雪地飞鸿,那情景下,你能否重新解读那首枫桥夜泊?

    蛮感人的痴情男儿,我为自己许多年来的灵府幽闭汗颜,更为多年来年无所作为羞愧。我佩服那割腕的男孩,是他用一种壮举将心中的爱神捧上极顶,他的壮举没有赢得你的芳心,但究竟让你为爱而感动,我想,可能的情况下,其实你倒可以考虑嫁给他!

    不怕你见笑,走出医院的那会儿,我都想过,我真没有多少充足的理由拒绝他。他是县长的儿子,家境是不用挑剔的,更为重要的是,他本身是多么的优秀。一米七几的个儿,英俊而轮廓分明的脸,英武的剑眉,足球场上冲锋,辩论会上滔滔的雄辩之才,援助希望工程使几个失学儿童复学。本大学里英俊潇洒族的首领吧,为人谦谦君子。这是我对他的基本印象,我觉得他虽然生于官僚家庭,竟然没有油腔滑调之色,为人方正大方,确实是难能可贵的了。

    当然,我的感动不能持久,说不清什么原因。我后来只反复咀嚼张继的那首诗歌,似乎天籁之中,那是他成一段情的绝唱似的。

    哦,何需我来帮你解读,我觉得你已经很敏锐的抓住那情景中的诗歌之旨。枫桥夜泊那可真是他的殉情绝唱,好比葬花呤的凄凉。你想“花谢花飞飞满天,残消香断有谁怜”你再想“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那真是珠联璧和的伤心妙辞。对花流泪,对月遣怀,风花雪月,都是古人伤春伤人生的寄托,不是吗?我也猜想,这男孩,从此不再为爱而疯狂,他也许恢复了平静。

    (九)人生就是这样,当你尽情

    享受幸福的时候,痛苦眯

    着双眼窥视着你,它不会

    让每一个人从生笑到死。

    你的感觉不错,雪地飞鸿。至此后他病愈出院,不再追求我。我们淡如流水般地生活、见面、点头,各自忙着生活和学习。男孩割腕殉情的故事在校园传扬。至此,我几乎收不到求爱信,收不到带露的玫瑰,生活少了这些我原本不想拥有的附属,清澈透明,平静如水,简直又别是一番味道。

    我在幸福的顶峰流连陶醉,乐而忘返。大四毕业前的五一节,我回家去了。我的生活触礁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碧水无痕,人生就是这样,当你尽情享受幸福的时候,痛苦眯着双眼窥视着你,它不会让每一个人从生笑到死。你在啜泣?我的心为你醒着,我愿倾听你痛苦的弦乐奏响,当然,我绝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雪地飞鸿,五一节我回家,心中就有不祥的预感。我的母亲得了重病,胃癌晚期。假日的白日昼夜,我们全家围着母亲转,让自己开心的笑容宽慰她的心。暗地里,我只能无语泪先流。亲爱的妈妈,从农村到城市的妈妈,那年才四十出头,命运的恶魔就卡住了她的脖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梦想的象牙塔中,把人民币变成苗条身材上的衣裙,美丽的青春,提高了回头率,却把母亲的劳苦忘于脑后,渡口火热的天气,我母亲独自料理着一个简单的水果摊。自从我们迁到这里后,母亲就开始从事那微薄收入的职业。里里外外,全是一人操持。我们忘了母亲的胃病,却以为她的胃病早已痊愈,因为多年没有听到她的呻吟,却没有料到那恼人的病衍变成了不可战胜的癌,当我们恍然明白,命运已向亲爱的母亲敲响了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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